丁雄泉的人與藝術

风雨兼程

    四嵗那年，丁雄泉似乎頗爲忙碌，那一年在無錫老家，他學會了放風箏，更重要的是他竟然興之所至拿起畫筆在大馬路上塗鴉了起來，也就是在那一年，冥冥中他的生命與藝術交綁在一塊。六嵗，他發現鮮花的馨香竟能觸動人心，生活景象開始有了新的視野。七嵗的某天，雨水淅瀝瀝往地上灑開來，他調皮拿出身上的一條水柱也加入水陣裏，一時間分不出雨水或尿水。十一嵗那年，他第一次撞見男女交歡，那個時候他才稍一知半解原來男女的情愛往往也能透過汗水和口水來達到淋漓呈現。這些年少的記憶，對於大多數人來講也許完全沒有意義，可是對於丁雄泉而言是極有趣的事情，甚至也多少奠基他日後從事藝術創作的衝動。例如，他創作題材裏，花；就是他相當擅長的一環。再如，他從來就不諱言自己對兩性情愛的那股熱衷和享受。至於，他那率性的行爲，固然也曾讓旁人感到尷尬，可是就他而言則絲毫不以爲忤。嚴格來説，丁雄泉之所以為丁雄泉也許就是在他始終甘心扮自己。
    在中國的藝術家裏，鮮少有人像他這樣願意讓自己陷入一種人身價值兩極論斷的層界。華人藝術圈中，大家都知道丁雄泉有個外號「採花大盜」，從中國人傳統的字義來解讀，採花；都已經是夠悖離道德，更何況還加上個大盜！這簡直是極端負面的稱呼。問題是，這個稱謂竟是他自己取的！原來，在丁雄泉的解釋裏，由於他的繪畫作品在描繪花這個題材方面，幾乎可說是佔了相當大的比重，因此對他而言，花這種極端新鮮的東西，本來就是讓他非常喜愛的，而再將解釋範圍稍作擴大，則可以說凡是新鮮的東西，都十分深受他的喜愛。所以，花一如女人，都是新鮮的；都是他相當熱衷採集的對象。所以，傳統中國人或許把風流採花大盜皆視爲負面，但絲毫不影響到丁雄泉對這個稱呼的看法，他甚至還將這四個字刻成印，讓作品與這四個字清楚地讓大家看到。畢竟，在他的眼裏，採花意味著對生命青春的垂涎，同樣也意味著對生命最風光時刻的把握和攫取，這份自省自然也就讓他樂於去做一位大盜，一位極樂於面對生命、貼近生命的行動主義者。  
   丁雄泉在另一件事情方面，也是坦白到會讓聼的人感到面紅耳燒，那就是他與女人的關係方面。丁雄泉的藝術創作另一個主力畫題，無疑也就是女人。丁雄泉是少數藝術家承認召妓的一位，所以他也不遮掩畫中有些女性模特兒就是妓女。對於這件事他的説法「那是一種交易」。他說過，自己從來不欺騙女人的感情，因此，他儘管相當放任自己在兩性情慾上的不羈，可是五十七嵗那年太太過世後，丁雄泉一直沒有再娶，六十嵗那年，他遇上了二十五嵗也就是現任的荷蘭籍女友。或許，對他來講，所謂交易的性與情感的性，卻也從來不曾騙過已經過世的太太及現任女友。或許，對他來講，所謂交易的性與情感的性，本來就不需要同時被放在一個天平上受檢量。所以，雖然丁雄泉的身邊永遠不乏他所謂新鮮的花，可是或許很少人知道他其實是個相當傳統典型的中國大男人。他一直堅持男人就應該養家，對兩個孩子、現任女友，所有經濟重責全都是他一個人擔。
    而當他六十四嵗那年，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脅，想來那種心理是格外教他為之不安的。七十三嵗，也就是2000年，丁雄泉因爲在街上不小心跌傷肩膀及手臂，這個傷害一直到2001年四月底在上海與他踫面時，他都心有餘悸。所以，他非常非常擔心自己無法再畫畫。問題是，2002年三月二十五日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的住家裏，丁雄泉在晚間就寢時，突然一聲砰然大響昏迷倒地，一直到二月多之後，連荷蘭醫生都已經宣告放棄，因爲中風深度昏迷的黃金救援七十二小時都已經過了不知多久，根本無法再有奇跡出現時，丁雄泉卻醒過來了！儘管醫生覺得人醒過來卻不等於意識能夠全然恢復，如此復原狀況滿意度只能算百分之二十。但丁雄泉的女朋友及兩個孩子卻充滿信心將他接回到家中，因爲他們相信家裏的味道和親人的觸摸再配合復健工作，有可能讓他再度恢復所有意識。
    每當我想到丁雄泉在這短短半年中的奇特遭遇，總會不勝唏噓。因爲跌跤而擔心無法再畫畫，恐怕他也不曾想過自己會突然中風昏迷兩個多月，就在家人已經無法再靠希望來支撐想像而開始著手準備後事時，丁雄泉突然又醒過來了！生命，到底企圖交托給這位採花大盜甚麼呢？應該不只是從一個女人的身上再到另一個女人身上而已！我想，或許上帝也認爲現代人都太過於複雜；複雜到連一點點基本的快樂都不知道該如何追求。那麼，何妨再讓丁雄泉籍著他那充滿感官愉悅的畫作，來讓大家明白視線的歡愉可以牽動內心的喜悅，其實可以隨手可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