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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母亲(魏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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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29 11:42:04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的父亲和母亲是经亲戚介绍认识的,没有互相了解过,没有真正恋爱过,甚至在结婚前没有说过太多话,没有拉过一回手,在五十年前,估计所有人都是这么懵懂的结合的。
  父亲是家里的长子,兄弟姐妹共九人,二姑和二爹生下后不久不幸夭折,最大的病因是体质虚弱,发育不良。由于没有可以补充的营养,全家人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孩子活活饿死,奶奶哭的昏天黑地、死去活来……在不久以后,爷爷也得了胃癌,带着对全家孤儿寡母的不舍与无奈离开了人世界,爷爷在咽气的时候始终没能把眼睛闭上。那年爷爷四十六岁,父亲十四岁……
  爷爷过世后,十四岁的父亲承担起照顾所有人的重担,那个年代,为了还苏联外债,祖国一穷二白,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就更加缺衣少食了。全国人民都过着大集体的生活,每家都穷的叮当响,过着饥寒交迫、捉襟见肘的生活。父亲每天没日没夜的干活挣公分,换上粮票再换点可怜的糙米粗面。当然能吃上米吃上面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每家二斤粗面算是过了一个圆满的大年了。
  年龄最小的老姑只有五个月大,奶奶奶水少,饿的老姑一宿一宿的哭,父亲没有其它的办法,只好半夜跑到地里偷萝卜给奶奶熬汤喝。春季将至,便有成群的“油葫芦”来到村南面的小淖芦苇里栖息。“油葫芦”其实是一种鸟类,个头比较大,身体比较肥胖,抗寒能力极强,人们也不知道它真实的名字,看它可爱,就给它起了个“油葫芦”的名字。每年只要“油葫芦”一来,父亲总是扛起杆子,背起网子去捕捉它们。坝上的早春,天气还是刺骨的冷,父亲忍受着冰冻的煎熬下水去网“油葫芦”。拔掉毛的“油葫芦”放在锅里炼油,炼好的油盛在瓦罐里,时间长了给大家解馋,炼油剩下的油渣子姑姑爹爹们一窝蜂瞬间就抢光了。年复一年,父亲患上了严重的风湿腿疼病,为了一家老小活命,父亲却在卖命的挣扎着、苦承着……
  母亲兄弟姐妹共六个,也是家里的老大,虽说是丫头,也早早承担起了长女的义务。母亲只上了三年级,没有多少文化知识。十三岁那年,母亲含泪离开了学校,被当做大人派到牛舍里喂牛犊,挤牛奶。个头不大的母亲常常被调皮的牛犊撞的栽跟头,害怕和惊吓过后,慢慢也就习惯了,不习惯还能咋地,那就是她生活的环境,她别无选择!
  到了适婚年龄,父亲母亲这一对苦瓜还真拴到了一条藤上。聪明的奶奶借着别人的房子把母亲娶进门,婚后第三天就被房主撵了出来。让母亲寒心的不是一贫如洗的家,而是赤裸裸的欺骗。倔强的母亲头也没回的跑到外公家,外公沉默半响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吸着大烟斗,满屋子缭绕的烟雾让母亲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当中。外公被吸进气管的烟呛的重重的咳了两声,终于开口了:“生是人家的人,死是人家的鬼,即使是骗也得认,这婚也结了还能咋地,这就是你的命!”外公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在了母亲的身上,也凉在了母亲的心里,外婆坐在土炕上除了抹眼泪什么也做不了……
  母亲婚后第一个春节是在外公家过的,也就是那年,外公无意中被电击中,万幸保住了命,却被截取了双腿。为此母亲把自己当成是罪魁祸首,说自己是嫁出去的闺女在娘家过年,没有忌讳,害的外公失去了双腿,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其实没有人会那么想,也不应该那么想,什么跟什么嘛,没有一点科学根据。
  二十五岁那年,母亲生下了姐姐,初为人父人母的他们,满心的骄傲与欢喜不言而喻。然而命运伤人好像成了习惯,就在姐姐十八天的时候,死神悄无声息的把这个弱小的生命带走了,没有一点征兆。精神奔溃后的母亲,像个疯子似的在姐姐坟前哭嚎,嘶喊,命运一次次的打击他们,一次次在他们心口上捅刀子……
  父母亲在修复了一年多以后,哥哥呱呱落地。他倒是皮实,生下来就白白胖胖,壮实的很。二舅给他起了个外号“娃娃挂”,说他就和墙上挂着的娃娃一样可爱,一样漂亮。哥哥的童年几乎是在外公家度过的,未成年的姨姨和舅舅可以照顾他。他是第一个外甥,所有人都对他关爱有加、倍加呵护。我小哥哥四岁,没有他那么招人喜欢,生下来就呕吐不止。医生说是胎带的,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也许过了百天就好些了,看我的造化吧。我好像天生命就硬,每次的呕吐都让我接近窒息,但每次我都化险为夷,最后奇迹般的活了下来。由于身体太差,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病原体,每次感冒逃不掉,发烧都能把父母吓死,母亲总是拿着鸡蛋去给我换方糖块吃。农忙的时候,母亲也想让我去外公家让姨姨舅舅照顾,但我没那个福气,一去就生病,难受起来不分白天晚上的哭,哭的大家都开始讨厌我,像躲苍蝇一样躲着我。母亲没辙,只好干活的时候把我带到地里,调皮的时候爬在母亲的背上撒娇,困了就躺在地里睡觉……
  几乎每个夜晚我都看见母亲在微弱的煤油灯下做鞋,母亲把烂了不能穿的衣服一层一层的粘起来晒干,然后用拧好的麻绳密密麻麻的纳鞋底。手被麻绳勒过的痕迹血迹斑斑,疼的不行只好缝个手套戴上,看着让人心疼。母亲做鞋不是一双,而是按着鞋号从小到大一袋一袋的做,有我们一家四口的,更多的是姨姨和舅舅的,还有姨夫的。母亲做鞋的时候从来不说话,她一直把自己当成罪人,害的外公残疾的罪人,纵然白天干活再累,晚上依旧熬夜给家人们做鞋。我劝母亲休息,母亲说不累,实则她是在赎罪,觉得自己犯下了罪不可赦天大的罪,这些都是她应该必须承担的,苦点累点心里舒服……
  父亲和母亲经常在我和哥哥睡熟后开战,由于战争比较激烈,我俩总在梦中被惊醒。哥哥不知所措的揉着睡眼,躲在墙角里不敢吱声,而我却被吓的扯着嗓子大哭,抱着父亲的腿不肯撒手。父亲怕吓坏我,不得不在母亲面前乖乖投降,任母亲数落、捶打,我成了他们战争的必需品—-灭火器!
  我们居住的地方太穷了,最后还是外公心疼我们,把我们一家迁移到他们居住的地方,那年我十岁,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电灯。小小的灯泡具有神一样的魔力,一拉就亮,再拉就灭了,我稀罕的拉了好几天,硬生生的把一个好好的灯泡给拉坏了,怕挨父母骂,躲在外公家好几天不敢回。外公残疾带给母亲的阴影没有随着时间的过往而被抹去,反而沉淀的越来越浓,平时母亲不怎么管我们,就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不能去外公家,我和哥哥知道其中的原由,也就不给母亲添堵了。
  长大以后,父母的战争还是时有发生,战争的残局就是把母亲弄的悲痛欲绝、泣不成声,父亲则悔恨交加、追悔莫及!我看不懂父母的婚姻,看不透父母的感情,找了个机会,好奇的问母亲:“你们这么无情的伤害对方,难道不恨吗?怎么还会一直维持下去?”母亲淡然一笑,“谁家的锅碗瓢盆还不磕碰呀,这都正常,我们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感情世界,但我知道只要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我恍然大悟,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现在父母都老了,家里也安静了许多,用母亲的话说,打闹了一辈子,老了也打不动了,再说老婆汉子也闹不出个里子面子,就盼着老俩口精精神神、健健康康的就满足了。               
  父母亲在我和哥哥懂事的时候就立下了一个规矩:不管什么原因,碗里的饭都得吃的干干净净,一粒米也不让剩。规矩虽然严苛,但我们从心里能理解他们。母亲说:“现在日子虽然好过了,但粮食不论在什么年代都是最珍贵的东西,我们不能以任何借口糟蹋粮食!”        
  父亲六十五岁那年,得了脑梗,丧失了务农的能力,村里给办了低保。虽然钱不多,但父亲总是念叨共产党的好,说自己赶好了好时候。母亲的状况也不好,右眼完全没有视力,左眼的视力也比较差,也想着办个低保,但最终没有批下来。母亲倒也能理解,说村里有村里的难处,乡里有乡里的难处,赶上了好社会,没有低保也不会挨饿受冻的。我无言以对……
  父亲母亲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灾荒年,啃过榆树皮,吃过糠野菜,他们的一生坎坎坷坷、历尽沧桑。他们的感情看似残忍、飘摇,但婚姻的根基却牢固的很,彼此相互扶持、相互鼓励,相互牵挂,一起风风雨雨几十年,有欢笑也有泪水,有打闹也有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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