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小白猪（樊桂云）

金莲川文学

　　为了工作方便和照顾刚出生的女儿，96年10月15日我把家从老家搬到单位的家属院，家属院共住了8户人家，每家是两间房，当时我们住的房子是屋顶有红瓦，四个墙角有砖垛，在农村俗称“四角硬”。房子是用低矮的石头院墙围起来的，院墙的东南角留有门口，门口有个一个破旧的小栅栏门挡着。院墙外面竟然有个废弃的猪窝，里面长满了枯草。

　　当时我刚上班，工资只有300多元钱，而且还不能按时发放，妻子也下了岗，没有工作。女儿的奶粉钱，衣服钱，玩具钱，成了家庭的主要开支。当时我和妻子商量，再苦不能苦孩子，绝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女儿刚出生那几年，我和妻子几乎没有买过新衣服，但肯定没有亏待了女儿，吃穿玩乐对她来说应有尽有，衣服和食品的两个小柜装得满满的，玩具堆得像小山，图书画报扔的满屋到处都是，我们绝对是富养了女儿。

尽管我和妻子精打细算，盘算着花钱，但由于收入有限，往往也是捉襟见肘，生活一度陷入窘迫之中。我和妻子都属于那种要强的人，一般不会和别人借钱的，包括自己的父母。

　　一天妻子郑重其事地对我讲，我们要不养两只小猪吧？猪窝也是现成的，不用垒。我对妻子忽然提出养猪这件事很是怀疑，因为妻子的爸妈都是上班的，妻子从小也是娇生惯养，养殖家畜这些农活妻子根本没有干过。于是我对妻子说，你没养过猪，也吃不了这份苦，万一养不好，是不是把抓小猪的钱也搭进去了？

　　妻子平静对我笑笑说，没事，为了女儿，为了这个家。受再大的累吃再大的苦都乐意，她说孩子渐渐长大，也总不能每天在家坐着，呆着麻烦啊。

我转念一想，妻子说的也对。

　　一个星期日我骑自行车回老家去伯伯家抓了两只小白猪，用麻袋装好，一边一个放在车后架上，重量也对称，自行车也平衡稳定。

　　两只小猪在麻袋里“吱吱”叫个不停，我使劲瞪着自行车急赶不停，三个小时候后，我汗流浃背地把两只小猪放进妻子事先打扫好的猪圈里，两只小猪挤在猪圈的一个角落，转来转去，不时用惊恐的小眼睛望着我。

　　妻子在屋里炕上见我回来，急忙抱着女儿出屋来看，或许是两只小白猪刚刚离开妈妈，又来到一个陌生的的地方，两只小家伙望着我们老是“吱吱”叫着，女儿看见这两只小猪，很是高兴，摇摆着两只小手，冲着小猪“汪汪”直喊，女儿没有见过小猪，她竟然把小猪当成小狗了。

　　妻子把女儿递给我让我抱着，她赶忙回屋找了个小铁盆，泼了半盆莜面糊糊放进猪圈，两只小猪顿时停止叫唤，跑到铁盆前，低着头“吱吱”喝了起来。

　　妻子扭头冲我一笑说，怎么样？小猪不叫了吧？我给妻子竖起了大拇指，夸奖她比农村妇女还了解猪。

　　妻子看着两只白白的、肉肉的小猪，觉得很可爱。就对我说给两只白猪起个名字吧？我说难道叫猪不行吗？妻子说不行，我说不行那就你随便起个吧，我没怎么在意。妻子对我说，叫白雪公主怎么样？我惊讶地对妻子讲，亏你能想的这样的名字，我说你见过长这样的白雪公主？我指着津津有味地吃着食的两只小猪。妻子扑哧一乐说，要不把公主去掉，叫白雪吧？我说快算了吧，整天对着猪喊，白雪、白雪的，人们还以为你大脑有毛病了。妻子不高兴地说，这也不让叫，那也不让叫。你给起个名字。我说行，小点儿的叫小白，大点儿的叫大白。妻子想想点头说行。

　　自从有了这两只贪吃的小白和大白，妻子比以前明显忙碌好多。每天家里三顿饭按时做，吃完饭后还得给小猪弄猪食，也是三顿，妻子忙着不亦乐乎。而且她还说养猪的最大好处是，家里的剩饭剩菜不用倒了，避免了浪费，土豆皮菜叶什么的也不用乱扔了，卫生还环保。我心想养个猪至于那么高调吗？

　　可是随着小猪渐渐长大，小白和大白老吃莜面白面也不行啊，那该多浪费。一天吃午饭，妻子见盆里有五个馒头了，对我说，今天我们每人只吃一个馒头，得给小白和大白留两个。我说你不怕老公饿着，反而惦记着小猪，没人性。妻子说让你给它们弄饲料，和你说了好几次，就当耳旁风。你饿了难受，小猪饿了也难受。我一听知道是我的不对，对妻子说我明天就回老家给小猪弄饲料，行吧？妻子点头，才恩准我把留给小白和大白的馒头吃了，我边吃边笑，这是啥事啊？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飞快地骑着自行车赶往老家。到了家里和爹说明来意，爹叫我喊上侄儿到院外的地窖里掏上20个编织袋小土豆，顺便装了满满3麻袋胡麻糠，套上爹家里的驴车，装了满满一车。在爹家里吃了点饭，我和侄儿赶着驴车悠闲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到家的时候，天已擦黑，走了整整一天的路，人驴困乏，都已饥肠辘辘。妻子见我给小猪弄回这么多的饲料，高兴得差点掉出眼泪，我和侄儿狼吞虎咽地吃着妻子早早做好的饭菜，我也高兴啊，因为今后不用担心和猪抢食吃了。

　　从此，妻子把焖熟的土豆用手捏碎，和胡麻糠参在一起，再撒点莜面，小猪很爱吃，也节省养殖成本。妻子喂猪的时候老是喊着小白大白的，还用小棍给它们挠痒痒，挠着挠着小猪就一下子躺在地上，一副很舒服很享受的样子。一次女儿见小猪躺在地上，一根小尾巴来回绕动，她很奇怪，于是用小棍去按，怎么也按不住，女儿生猪气了，用脚使劲去踩，结果小猪尖叫一声起来就跑，女儿吓得哇哇大哭。

　　转眼是第二年春天了，天也暖和了，两只小猪也长大了，妻子喂猪食时，冲着墙外喊上一句，小白、大白开饭喽，只见两头白猪连蹦带跳跑进院子。现在妻子除了给猪挠痒外，还用浇花的喷壶给猪洗澡，把白猪洗得干净毛顺，样子很好看，邻居都夸妻子是养猪能手，我心想她不是在养猪是在养宠物。这时女儿也特别喜欢这两只白猪，小白和大白对女儿也很友善，任凭女儿肆无忌惮的的虐待它们，它俩从来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一次女儿见两只白猪躺在地上晒太阳，她竟然上了猪身，踩在圆圆的猪肚上，像是踩在一个大气球上面，两脚来回晃晃悠悠蹬着，白猪哼哼直叫，就是没有猛然爬起来，怕是起来摔着女儿。妻子发现女儿的残暴行为，又怕又急，狠狠地把女儿骂了一顿。后来女儿不踩猪了，但她要骑猪玩，我拿着凳垫，放在猪身上，我扶着女儿骑在猪身上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绕着，女儿高兴地说在骑白龙马，两只白猪成了女儿的活玩具。

　　一天，乡里的干部来给猪搞防疫，说是怕得猪瘟。打完防疫针后，用耳钳给猪耳朵上面打了耳标，因为耳朵上打了个小洞，还流了血。妻子心痛好几天，说是搞防疫的人太不人道了，有虐待动物的倾向。没几天，两只猪耳朵上的耳标都掉了，耳朵上的小洞很明显，不怎么好看。

　　礼拜日休息，妻子说你没事干给我用铁丝斡两个小环怎么样？我说没问题，多大？妻子说乒乓球大就行，不要死圈，要活的，接头不要拧住。我说知道了，我找到钳子几下把圈斡好递给了妻子，她用红毛线一会儿把两个圈缠好，我纳闷地说，这红红的小环挺好看啊，干什么用啊？妻子神秘一笑领着女儿出了屋。

　　一会儿女儿高兴的跑进屋，拽着我的手，让我出去看猪。当我到了院里看见两只白猪，说实话，死的心都有啊。妻子竟然给猪的耳朵戴上耳环，给猪戴耳环？谁听说过？谁还见过？我估计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位幸运之人啊。看着妻子满意得意地欣赏着她的作品，我无话可说。

　　晚上躺在被窝里，我对妻子说，你嫁给我真的是委屈你了。妻子说怎么了？你又有什么感慨了？我说你是人类奇葩啊，也只有你能想出给猪戴耳环的奇思妙想来，如果你再给猪的嘴头抹上口红，尾巴扎上红毛线，诞生两个白雪公主真的不成问题啊。妻子听后，骂我是个坏人，有话不直说，拐着弯讽刺她，用脚使劲把我踢出被窝，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夏天来了，野地里的野菜也多了起来，妻子吃完早饭后，就会一手领着女儿一手拎着小筐，在野地里弯着腰寻找苦菜，女儿也在野地里看到了小鸟、蝴蝶、也认识了好多植物。一上午，妻子挖回满满一筐野菜，妻子和女儿的脸晒得红红的，当他们看到小白和大白争先恐后吃着苦菜时，呵呵地笑着。一个夏天，除了刮风下雨，他们每天都会给猪挖野菜的，两只白猪也很有良心，吃得又高又壮。

　　秋天到了，收猪车来了好几次想收小白和大白，妻子都是以价格等种种借口向猪贩子推掉，我知道妻子心里是舍不得，女儿也舍不得。可喂猪的东西越来越少，野菜也没有了，只能把猪买掉了。

　　卖猪那天，妻子哭着给小白和大白泼了最好的猪食，她用梳子给它们把毛梳得光溜溜的。小白和大白仿佛也有预感要离开这个家，他们都没吃多少，就回窝了。妻子抱起女儿对我说，她不忍心看着猪贩把小白和大白拉走，她去邻居家躲躲。女儿也哭着对我喊，坏爸爸，不要把她的玩具带走，不要带走啊。

　　小白和大白最终还是被猪贩粗暴拉走，我手里捏着1000元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两只白猪毕竟是妻子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第一次养的，而且给妻子和女儿带来无尽的欢乐。

　　从此以后，妻子再也没有养过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