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点滴”人生（杨龙翔）

金莲川文学

　　八月中旬，我又回到了分别三个月的老家，参加母亲的百天祭日活动。这一百天来，我不发朋友圈，不更新微博和空间，不参加任何形式的喜庆活动，以此来怀念母亲，回味与她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母亲出生在新旧社会交替的时代，家里虽然兄妹四人，却都不是至亲，大舅是抱来的，二舅是给人家奶养的，老舅却是姥姥嫁到另一家后出生的，于是村人还拿这个讲笑话，本是一个瓜秧，却分出四个根来。但这一点也没影响她们兄妹感情，在我们看来就跟亲的一样。
　　跟父亲成家后，母亲一共生了九个孩子，其中第一个出生不久便夭折了，再下来，母亲和父亲怕下来的孩子再出现此类悲剧，便给我的哥哥们起着非常结实的名字，我的大哥叫石头，二哥叫铁蛋，三哥呢，更结实，叫山根！以至于有村人打趣父亲：再生下小子就叫钢钻儿和金錾子吧……而最小的弟弟，由于当时生活实在困难，就送给了不远的一户在当时看来家境算是殷实的人家。
　　母亲经常给我们讲她小时候的事情，说姥姥依照旧俗给她缠脚，结果都被姥爷阻止了，后来，姥姥不死心，半夜起来偷偷的缠，被姥爷发现后，扯开，愤怒的丢进炉火里，并斥责她，再缠就将她扭送给新政府。姥姥这才束手。多亏你姥爷呀，要不，娘的脚板子也像前院的钱大奶奶一样，一辈子小着脚走路，还是新政府好，要不，你姥爷也没那个觉悟。
　　农业合作化的那些年，村人时兴拿着家里炒好的大豆去十里地之外的蒙古人居住的地方交换物品，那段时间，母亲和结伴的村人每到凌晨时分出门，然后天光大亮才回来，每次回来，我们总被一股露水和青草的气息惊醒，随后奔到地上，看母亲包裹里换回了甚东西，包裹里大部分是小孩的衣服，于是我们抓起往身上穿，母亲一边打量一边帮扯着穿合适，说，这处有点肥，一会儿娘给你拿针拾掇拾掇……
　　后来，我考上了中专，弟弟上了职高，家里的经济一下比平时困难了很多，为此，父亲常常到外地打工，母亲则在家里忙乎，尽管这样，多半上学走的时候要跟亲戚朋友们借，那时候往往是正吃着饭呢，母亲忽然停了碗筷说：四根快要走了呢，学费还没着落呢，明儿个娘去董家围子碰碰谁谁谁，人家刚聘了闺女，手里握着财礼呢……谁谁谁小的时候吃过你姥姥的奶，见了我常大姐大姐的叫。
　　第二天，母亲出门了，等她回来后，如果借上了，就高兴地告诉我：四根儿，明儿个去谁谁谁家拿钱去吧，人家答复娘今晚上去信用社取，明儿个你就能拿去。如果借不上，她就会坐在炕上，眼睛望着黑乎乎的窗外，嘴里念叨着，再跟谁家张张嘴呢，想不起来就躺下，望着墙发呆……有一次，我忽然想起她平时爱讲的一句话，就对她说：娘，一只羊，一片草，到了晚上都要饱！母亲一下笑了------你个兔子说得对呢，再怎么着，到了晚上咱也要饱呢，就这样，娘俩躺在炕上，像什么事儿也没有一样，说着，笑着，睡着了。
　　可不，再难的年月，最终也都挺过来了，现在自己也早为人父，对照当时的情景，内心更能体会父母那种坚韧的决不放弃的付出所蕴含的沉甸甸的意义。
　　记得小学时，念朱德的《母亲》课文，记忆最深的是那句“母亲，中国千百万母亲中的一个——”，现在我把母亲也归结到里面，她也是中国千百万个母亲中的一个，她与其她母亲有着一样的品质——勤劳，质朴，任劳任怨。然而，她有着与其他人不同的性格：比如说话方面，份量很硬拙，遇着不说理的人儿或事儿，会脱口大骂，买到平时爱吃的东西，会悄悄的藏一些。
　　到了晚年，我们每次回老家，她都要提前给安顿好住处，并且买足了我们爱吃的东西，在她看来，给孩子们备足好吃的（尤其是孙子们）能够增加想情。吃团圆饭时，她爱说：以前生活苦，娘想给你们做好吃的，没那个东西，现在生活好了，一切都有了，可娘却做不动了，你们年轻的要多动动手……就在她逝世后，冰柜里仍然存放着许多食品……可这一切竟成了永远的愿望。
　　母亲常说，人活在世上，要能给自个儿做得了主。综观她的一生，从未迷信于一种道理，也不仰仗人，包括她的儿女们，她真是这么做的，也做到了。
　　愿母亲在天堂里安好！

　　2019年8月于保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