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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想起故乡那道山梁(郭景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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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13 16:34:10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故乡是个只有19户人家的小村,住在半山腰上,像蝶栖息在山的枝桠。
  小学在山那边,另一座山上。
  五年来,我多少次往来与那道山梁,我不知道;我跑的路拉直了有多长,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无数个夜晚,娘一针一线把昏暗的灯光拉长,把鞋底纳的硬邦邦。爬上跑下,我楞是把那一针一线的坚硬磨坏了一双又一双,楞是把那个艰苦的年代磨光了一天又一天。
  冬天在坝上是个难熬的季节。冷是深入骨髓的,风比刀子还尖,真能把你裸露在外的哪怕一点皮肤划伤。我们只有全副武装,才敢走上那高高的山梁。记得我们都要戴着东北抗日联军才戴的那种狗皮帽子,还要用围巾把除了眼睛以外的脸一层一层裹上,穿着羊皮絮着棉花做成的皮袄,缩着脖子,把身子弯成虾米一样,缓慢的上坡,下梁。下雪的时候我们走的更慢,雪厚的时候会有半人深,千山鸟飞绝,白茫茫一片,人迹全无,有一两个孩子穿着羊毛做的靴子,我们叫毡疙瘩,在前边按上一个一个脚印,后边的孩子再把自己的脚放到雪窟窿里,拔出一只脚,再放进另一只脚,拔出来是半腿的雪,伸进去是很深的淹没。一不小心,和雪来个亲密接触那是再自然不过的。哈出的气遇到强冷空气迅速在头上结冰,这时我们互相看看,从头到脚的白,每个人都成了雪人。但当站在山顶,看见学校的炉桶子冒出的股股青烟时,那一份对于温暖的渴盼,即使再多的磕磕绊绊也无法阻止前进的脚步。
  地理学意义上的春天在故乡其实是不存在的。故乡的春天只有大黄风。冬天地冬着,风再大,土还被冰雪牢牢固定在地面,到了春天,大地复苏了,风一刮,漫天的风沙。风刮的厉害的时候有时会有“黄暗”“黑暗”,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只知道刮这样的风的时候,明晃晃的太阳会瞬间消失,黄昏或者黑夜会骤然降临,像有虎哮狮吼一样,天地一片浑浊,你根本不知道东西南北,风也大的能把你刮到天上。如果走在放学的山梁上,我们会自然的蹲下,围成一个圈,头埋的很低,互相拥抱着,等待风过。
  后来我才知道,这其实就是沙尘暴。
  为了治理京城的沙尘暴,中央决定退耕还林,我的故乡自然属于这个范围。我前年暑假回去一次,很匆忙,也没顾上问现在春天还有没有“黄暗”“黑暗”。有意思的是,我在村里走了一圈,只找到四个人,一家老两口,还有两个是外村来串门的,村里的人早就到外地打工了,我的那几个学伴也有两个在清华打工,打扫卫生还是在食堂做饭,两位老人也说不清楚。有时间我一定会去看看她们,村子本来小,全村人都是亲戚,何况我们曾经用彼此的温暖抵御了那一场又一场风。让人心里难受的是,因为村子太小,上级让自然村 合并,我们村属于搬迁的对象,搬迁费都给了,故乡的消失是迟早的事,我不知道我下次回去,还有没有理由去爬那道印满我童年脚印的山梁。
  故乡的所谓春天其实到了春夏之交。有青草顶出地面,荒凉的山梁也显出了一点生气。麦子今天还是一个很小的绿尖,明天就离地一节了,不经意间就一垄垄的绿了。一边爬坡,一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惊喜于万物的一天一个样。最快乐的是放学回家的路上。地里有红红根了,顶着碎碎的叶子,很深的根扎在地下,用力的刨开土,拔出一根钎子一样粗的红红根,尤其是当能拔出筷子粗的一根时,那一份惊喜一定属于所有的孩子,至于那种微甜的、凉丝丝的感觉只有幼小的妹妹有机会品尝。稍后一点,就可以拔醋溜溜了。小麦长到一扎高的时候正是拔醋溜溜的好时候,微红的牙刚顶出地面,你只须用手扒拉开浮土,让醋溜溜露出一节,因为它是横着长在地里的,所以你一定要看清它的走向,把手伸进去,用力均匀的把它拔出来。大跑小颠的,满手泥巴的,把一根一根白生生的藕一样嫩的醋溜溜放在家人面前,还没吃哪,全家人已经开始皱眉,吧咂嘴,用力的吞咽唾液。一年四季的寡淡少味,这醋溜溜有着多么强大的酸力,成了整个季节,甚至一年来味觉的最大享受。一边眦着牙说:真酸呀,酸掉牙了,一边把一截一截的醋溜溜送到嘴里,看着家人,尤其是妹妹的那份对于酸的陶醉,我对于明天上学又多了一份期待。
  至于秋天的山梁那一片一片的丰收,更是不能忘怀。莜麦比人还高,胡麻桃子炸开了嘴,小麦长的像案板,荞麦晚开的花和天上的云比哪一个更美。山梁的小路变窄了,人走在山路上,两边的庄稼列队迎送,有一种将军检阅士兵的激动,对于油水,对于白白的馒头的香味更是多了一份可能的喜悦。
  现在是春天的一个深夜,坐在城市的一间鸽笼里,汽笛声,爆竹声,电视里歌星的歌声不断的传来,我忙着准备明天的课。故乡早就被越来越多非做不可的事情,非实现不可的欲望淹没了。无意中,我做一道南京市的高考模拟试卷,做到现代文阅读题时,发现文章选的是迟子建的《农具的眼睛》,令我惊喜的是,她在文中竟然写到了:“ 渴了的时候,我会到田边草丛中采上几支酸浆来吃。它长得跟竹子一样,光滑的身子,细长的叶片,它的茎能食用,酸甜可口,十分解渴。我铲地时就不背水壶,因为酸浆早已存了满腹的清凉之汁等着我享用。”我知道她说的酸浆就是我故乡的醋溜溜,只不过她说的是它长出地面的样子和味道。她关于故乡,关于农村的那份质朴的感情深深感染了我。在这个春天的夜晚,我的故乡,写满我生活的点点滴滴的山梁也浮出了记忆。
  有些东西可以遗忘,有些东西必须珍藏。珍藏不是为了纪念,而是一种滋补,一种自我调整,在生长生机,也生长欲望的季节,抱着这份回忆,我今夜能睡的塌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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