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上野生动物的归来（樊凤岐）

金莲川文学

　　河北省的坝上草原是块美丽的风水宝地，自古以来就是人和许多野生动物的乐园。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里还生活着上百种野生动物。从张家口市驱车向北上坝，遇到的第一座山峰便是以野生动物命名的野狐岭。再向前走，便是狼窝沟。再向里面走，仍有很多这类名字的村庄，如狐狸沟、黄羊滩、黄羊山、黄羊窝铺、鹿叫沟、蛇盘地……这些都是对坝上野生动物历史足迹依稀可辨挥之不去的印记。
　　现在这些野生动物大部分已经消失，且鲜为人知。“棒打兔子手摸鱼，野鸡飞到砂锅里”是人们对北大荒的夸张性赞美。昔日的坝上草原，野生动物之多堪与北大荒相比美。野兔肉、孢子肉、黄羊肉、沙鸡肉、野鸭蛋都是当时常可吃到的美味佳肴。同时，也给人们留下了至今难忘的许多有趣的故事。回顾坝上野生动物消失和今天回归的历程，对我们加速生态工程建设保护自然环境不无启示。

　　一
　　狐狸在坝上是数量最多的动物之一。由于它有一身漂亮而保暖的皮毛，处于高寒地带的坝上人，无论男女老幼，都以有一顶狐皮帽、一条狐皮围脖和一件狐皮大衣为荣。人们的这个爱好给狐狸带来杀身之祸的同时也养活了许多以猎狐为生的炮手（猎人）。炮手是力量和智慧的象征，是人们眼里的英雄，人们常常以家里有炮手为荣。炮手扛着猎枪扑杀狐狸，却也不见狐狸少。当地叫做“年年扑杀年年有”，足见当时坝上野生狐狸数量之繁。但有趣的是：一些神婆神汉假借狐狸之名骗人钱财，忽而假扮狐仙为人看病，忽而说你被狐狸精所缠，必须让他除妖驱邪；忽而又说你触犯了狐仙让你破财免灾。二是人们相信了这些迷信说法又在家里供起了狐仙的牌位，在村外建起狐仙庙和长仙庙（蛇仙），对他们顶礼膜拜，祈求平安。这些自相矛盾的行为现在看来真是不可思议。如果狐狸有灵，它一定哭笑不得，无所适从。
　　现在的人们看一次狼决非易事。但对50多年前的坝上人来说，狼却是司空见惯随处可见的动物。它们有时三五成群，有时独来独往。秋季交配季节还要成群结队地活动在田野或村庄周围。今天抢你一只羊明天偷你一头猪的事经常发生。吃人，伤人，伤害大牲畜的事也不少。我的一个妻表姐12岁当童养媳，有一天上午出门挖野菜，到下午还没回来，人们四处寻找，只在地里找到几片血衣和她与狼搏斗的痕迹。亲人的哀痛不亚于《祝福》里的祥林嫂。
　　有一年春天，有一户人家把一头老牛栓在村外。中午人们干活回来，发现两只狼把牛的臀部和后腿吃光了，血淋淋的状况惨不忍睹。牛还瞪着大大的眼睛，喘着粗气，哀伤地看着主人，好像拼尽最后的力气与主人做最后的诀别。
　　1942年夏天有一批被迫为日本修工事的外地中国劳工从野外抱回来了3只狼羔，把它们放在一个废窖里。当天夜里成群结队的狼进了村，嚎叫声整整持续了一夜，让全村人都非常恐怖。第二天清早发现一富户人家的羊被咬死了很多，并一字排开放在地上。羊主人跪求劳工把狼羔放回了原处。从此村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更奇怪的是羊主人养着的两只凶悍的牧羊犬，平时忠实地保护着羊群，那晚它对狼的行为一声不吭。人们猜测除了恐惧，或许是狗与狼惺惺相惜吧！
　　昔日坝上的草滩上随处可见数量不等的黄羊群。特别是盛夏，奔跑的黄羊群和场地上慢慢悠悠的膘肥体壮的牛羊骡马驴一起构成坝上草原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黄羊的许多趣事。一是黄羊家族有严格的纪律，它们在觅食时一律在头羊的带领下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多是在逆风的方向。不像家养的羊只要羊倌不管便四处乱串。二是有严格的优生优育制度。一般每个黄羊群只有一两头种公羊。其余的公羊据说是在刚降生时就被母亲啃掉了睾丸。这样既保证了种群的优良健壮又保持了种群社会的秩序和安定。三是有严格的安全保卫制度。无论昼夜，黄羊群都有一头哨羊站在羊群的高地上放哨。一有异常便会发出声音警报。更有趣的是他们的轮班换岗制度。不论昼夜都会有一只哨羊主动去换下值班的哨羊，让他们去休息或者去觅食。这些既不会说话又无人指使的动物如何会有这般行动默契，真是让人觉着可爱可亲又不可思议！

　　二
　　坝上野生动物的消失确切地说是从上个世纪50年代的打狼运动开始的。解放初期不知为什么坝上草原的狼多得出奇，给人民生命财产安全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因此由内蒙古自治区发起，察哈尔省配合的打狼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仅仅一年的时间，狼群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狼没了，随之而来的是草原鼠和野兔的大量繁殖。内蒙古北部还出现了人间鼠疫。这样又迫使人们开展以灭鼠为中心的除四害运动。在灭鼠过程中漫山遍野地投放鼠药。老鼠是被消灭了，其他一些食草小动物也和老鼠一起死掉了。接着的连锁反应是飞禽和食肉动物吃了这些小动物的尸体，也与老鼠同归于尽。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有些地方为解决吃肉问题对黄羊群进行了灭绝式的扑杀。部队的汽车在夜晚开进草原，黑漆漆中突然打开明亮的大灯，黄羊无法摆脱它的趋光性，向明亮的车灯飞快集聚，这时车上的子弹在飞，一群群黄羊哀嚎着被高效地集体射杀，导致这里黄羊种群的灭绝。此后不久为了解决粮食短缺问题，又对原始草原进行了大量开垦。生产队开大片荒，农户开小片荒，大部分草原变成了粮田，但也断绝了野生动物的食物来源，挤占了它们的生存空间，恶化它们的生存环境！天上鸟儿动听的歌声再也听不到了，地上野生动物的足迹也难得一见。
　　更出乎人们意料的是从原始草原开垦出的粮田，没过几年便出现了粮食大减产，再过几年就变成了白茫茫的盐碱地。每当春天来临，这里的不毛之地被西北风卷起，形成并加剧了沙尘暴的恶劣天气。昔日美丽富庶的坝上草原变成了植被严重退化自然灾害频发的贫困区。不但野生动物没有了，就连人的生存也成了问题。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破坏生态环境受到的严厉惩罚，活生生的教训确实值得人们永远汲取。

　　三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特别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坝上开始了多项生态修复、保护和建设活动。沽源县人有“李保金不死，种树不止”的口头禅，是说县林业局李保金局长带领全县人民植树造林的执着精神，就连中小学生每年都要去种树。经过三十多年的艰苦奋斗，三北防护林建设，退耕还林还草工程，家畜圈养和大力发展生态旅游业都为坝上草原生态恢复带来可喜的变化。康保县北部为沙化所迫背井离乡的农民又返回了故乡，植树造林退耕还草让家园又重新披上了美丽的绿装；过去严重沙化的地带，如张北的沙沟子、塞北的沙梁子，沽源梳妆楼以北的沙丘子、沙窝子现在都变成了绿油油的林带和草滩，中间不时夹杂着适宜种植的庄稼地。坝上的闪电河国家湿地公园、五花草甸、康巴诺尔、中都草原、察汗诺尔等生态旅游景点再现出原始草原的雏形和魅力。
　　由于坝上生态状况的初步好转，已经引来了大批野生动物归来。林带和草滩上野兔和獾子在活蹦乱跳；狡猾的草原狼又在沽源的长梁，丰宁的大滩一带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有人还不时地看见孢子的身影。
　　每到夏季，又可以听到百灵、画眉、刘长腿的美丽歌声了；成群结队的沙鸡、半翅又回到坝上草原安家落户了；大量的候鸟每年来闪电河、安郭力诺等地造访，其中最珍贵的的是大天鹅。天鹅每年春天北飞途中，路过坝上草原，休息觅食补充能量。在沽源县城北3公里的囫囵淖湖畔大量聚集和逗留，其中不乏稀有的黑天鹅，因而囫囵淖湖又名天鹅湖。每到这个季节，蓝天白云，洁净的湖面，清澈的湖水，美丽的天鹅，成为坝上旅游的经典景观。沽源县乡政府和相关职能部门也为保护大天鹅做了很多工作，如在天鹅过境时撒些玉米、小麦等食物供天鹅食用；出台措施禁止扑杀天鹅，为这美丽生灵提供了安全保护。当地村民还把受伤的天鹅疗好伤后放归大自然。
　　今天的坝上草原处处呈现出一派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人与动物共存共生的景象。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坝上生态建设工程的不断推进和自然环境的持续改善，坝上草原这块美丽的风水宝地一定能成为人和各种野生野生动物共同的绿色家园。
　　此文原载《老人世界》杂志2014年第9期

　　作者：樊凤岐，写于77岁，曾是河北省沽源县粮食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