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之北的春天（李富荣）

金莲川文学

春归草原

    立夏刚过，一夜的南风就送来一场春雨。是滴滴答答淅淅沥沥润物细无声的真正的春雨，不同于一夜北风吹刮来的漂泊春雪，也不同于冷暖气流交会厮杀拉锯形成的雨夹雪。南风雨过后，原本被沙笼罩着的灰腾腾的山川屋瓦街道砖墙就一下子洁净如新、鲜亮如洗了。
    捱过一个严冬又饱受凛冽西风、漫天沙尘洗礼过的人们，这时纷纷从屋里走出来，舒活筋骨，抖擞精神，敞开胸怀畅快地呼吸几口清冽如怡的空气吧，不用再担心会吸入沙尘。不经意间，抬眼一望，猛然发现杨树的纸条已然鹅黄。再四下望一下，好家伙，田间地头、墙角篱边、石罅砖缝，凡是能生长植物的地方“呼啦啦”早已冒出了许多绿色的生命，远山近草，已然一片葱茏。细看，小草已有寸把长，可就在昨天还几乎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呢。就在人们为蓬勃的生命感叹，唏嘘不已之际，天空中忽然就多了燕子忙碌的身影，这些南来客叽叽喳喳地开始在房檐下屋瓦旁谈情说爱，谈婚论嫁了。紧接着就该衔泥筑巢孕育生命，生幼携雏，生命的又一个轮回开始了。西山的杏花开了，东山上的桃花已然结出了即将怒放的花蕾……草绿了，花开了，天空明亮了，空气鲜润了：春天，物候上的春天在立夏过后重回坝上草原了！
    老舍认为 “北京春脖子短”。来自温州的林斤澜则觉得北京“这个‘脖子’有名无实，冬天刚过去,夏天就来到眼前了。”当然，就春天的长短来看，远在北国的北京自然无法与南方相比。可是，据我这个又远在北国之北的坝上草原人来看，尽管短，北京还是有春天的。如果单以草木萌发作为春天来临的标志，那么北京至少在立夏前的一个月就已经进入了春天，而春天真正有名无实的应该是距离北京280多公里之外的北国之北的坝上草原。
    每年立春之际，北国之北的坝上草原还处在最寒冷的隆冬季节，之后气温虽然开始回升，但回升的速度非常慢，还经常反复。加上多变的天气，急剧升降气温使整个春季充满了凄风冷雪。直到4月下旬，天气才逐渐有了些暖意，冰封的大地才逐渐从严冬的憨梦中苏醒过来，有些春天的意思了。暖阳下背风的犄角旮旯里才有一些性急的小草偷偷地从土里伸出头来，探头探脑地窥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再过几天，立夏前后，尤其是一场真正的春雨过后，大面积的植物才开始萌发，桃杏花相继开放。春天，真正的春天才在海拔1500多米的坝上草原开始了。
    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有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五月的坝上草原则是：人间五月夏已至，北方之北春始来；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草原来。

花开五月

    “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用李白的这句诗来描写北方之北的初夏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五月，凄风冷雪的春天的身影已然渐行渐远。坝上草原，款款走来的是初夏淡雅秀丽的倩影。看！她香鬓云绕衣带飘飘地，迈着轻盈的脚步，扭动着柔美的腰肢，带着浅浅的笑意飘临人间了。长袖只轻轻一挥，山野草地立刻换上了鹅黄的嫩装。消融的冰雪汇集成小溪，开始“哗哗哗”地唱起了生命的赞歌。杨树柳树榆树纷纷从憨梦中苏醒过来了，它们睁开惺忪的睡眼，挥舞柔嫩鹅黄的手臂频频向风儿点头，向鸟儿致意，向阳光表达他最深切的谢意。天空更加明净了，鸟儿们也赶着到五月的坝上草原来开演唱会。燕子、斑鸠、喜鹊、百灵等上百种鸟儿呼朋引伴地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布谷鸟生怕误了农时，“播谷，播谷”地叫着，提醒人们赶快耕种。蓝天下草地上，牛羊拼命地撒欢奔跑，兴奋地欢叫着：“哞——”“咩——”“哞哞——”“咩咩——”……
    在布谷鸟的召唤声中，田间地头多了农民忙碌的身影。那边，烧荒的烟雾刚刚升起；这边，铁牛就“嘟嘟嘟”“哒哒哒”地唱起了耕种的歌。那边，山环雾绕桃林杏木潜滋暗长；这边，犁铧闪亮黑浪翻滚涌来泥土香。
被严寒拘圈了大半年的农村孩子们早就按捺不住了，天气稍暖和，他们就像脱缰的野马漫山遍野地奔跑，挖几颗苦菜，折几根柳枝，瞧瞧南坡的春草，望望北滩的溪水，西山的杏花开了，东沟的果树已结出了粉嫩的花蕾……到处都是生命勃发的讯息。立夏过后，坝上草原复活了。复活在五月的天空下，复活在人们盼春爱春的心田里。
    紧接着，杏花、刺梅、丁香、梨花次第开放，五月，北方之北绿草如茵杂树生华，香风缕缕，无限春光。
不忍归去
    诗人云“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五月，北方之北春光烂漫，人们只愿春花暂留，唯恐被西风惊绿。然一夜的风雨来袭，清晨竟是残红满地，它们乱点桃蹊，轻翻柳陌 ，盘旋飞舞，久久不忍归去。终究是满树的芳菲渐损，渐朦胧暗碧。待到“枝上柳绵吹又少，残红褪尽青杏小”之时，北方之北，匆匆而来的短暂春光很快就淹没在同样短暂的夏季里。而夏季呢，竟也很快地淹没在草原的四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