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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葬宿命(高世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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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4 12:31:25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那些被我们遗忘的世界,重新席卷而来。我们都在时间的磨洗里,变成了彼此最喜欢的人。而那些将心脏烙上基督教的十字架印记,并且用火焚烧的记忆,终究只能被延续,而不能被篡改。像是坠入地震的缝隙间,我们被大地挤压的尸骨无存,最后连呻吟都销声匿迹。
    ----题记

    一个真实到没有任何瑕疵的画面。昏黄的路灯映着一个女人苍白的面容,和带着血迹的白色连体裙。她跪在支撑着路灯的柱子旁边,长长的黑发散到腰际。
    她的左手紧紧地握着黑色且有点蜕皮的木柱,指甲嵌入木皮里,而木皮则一点点的剥离指甲和肉链接的地方。右手攥着裙角,因为用力的关系,指甲刺透绸缎进入了掌心,不断地切割神经和毛细血管。红色混合着黑色和白色,侵蚀了暗黄的光线。
    她的黑色眼球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巩膜呈纯白色,脉络膜和视网膜高度收缩,视神经被拉成了一条直线。而前方聚焦的视点则是一座极其华丽,镶着金丝边,由玻璃幕墙组建而成,外围串联着五彩霓虹的三层古式别墅。红黄蓝绿交错的光让人有一种心痛的错觉。
    我站在远处看着她,感觉我像在她的身体里面看透了她的一切,并感受着她的痛苦和悲伤。我挪动了左脚,想要去带这个可怜的女人回家。但是随之而落的一滴冰凉的液体,在脚背上炸开了花垠,四散而去的是心被抽空的感觉。
像被一架无形的绞肉机搅碎了一样,与血管和神经的连接也被搅的支离破碎,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本能的反应,我只能捂着深深发疼的胸口慢慢的蹲下,静静的看着她……
    “林意,我看到过一个可怜的女人,我想把她带回家,可是……”我对林意说着,但是那种心痛的感觉,让我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来告诉她。仿佛那就是植根在我心底最深处的痛,只是被拨开心瓣,暴露在了空气里。
    “可是什么,为什么没有把她带回来”林意关切的问我,眼神里流露着一种我看不透的感情,像妈妈,像爸爸,又像爱人……
    林意是我的心理医生,我不记得她陪了我多长时间,只记得她一直陪着我。
    “医生您好,我是司雨琳的姐姐林意,我来接她出院”一个陌生的女人。高挑的个子,修长的身材,干练的短发。俊俏的面部轮廊,印着一对神秘的眼睛,空洞而深邃。眼底的波纹是一种无法捕捉的迷茫。
    我盯着她那张极其精致的脸,不停地在大脑里搜索。我想尽力去记起这个所谓的“姐姐”,但是大脑回路还是定格在了空白的琴键上,然后被硬生生的敲响。
    “阿琳,阿琳……”
    “啊……”
    “你在想什么啊,我们回家吧”她的笑容绽开在脸上,清新而自然,如同春日里的阳光般温和。眉眼间流露出来的暖意,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干净纯洁,不参杂任何虚伪和做作。恍惚间,我们好似真的曾经相识。
    她拉起我的手,掌心传来的暖流突然刺痛了心脏某片最柔软的地方。我下意识的缩回了手,铮铮的看着她。而她望向我的眼神,是一种无奈的苦楚和迷离的酸痛。
    她慢慢的靠近我,然后轻轻地抱起了我,那个动作温柔的就像怕碰碎了自己心爱的瓷器一样。我在他的健壮身躯下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羔羊,除了束手就擒外,再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
    紧贴的胸膛,让我能清楚的听到他的心跳声。节奏感很强,呼吸平稳,步伐轻盈,没有因为抱着一个一米六五五十公斤的人走路而喘息的迹象。有那么一秒,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女人。但是当我的眼角扫过她的胸部时,我的这个怀疑彻底被打成了粉末,并且不残留一点渣滓。
    我就那样和“姐姐”生活在了一起。而“姐姐”这两个字却让我有一种极度的厌恶。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憎恶,讨厌它,不需要理由。
    生命的轨迹就此被拉开了帷幕。我们奔跑在属于别人但不属于自己的长河里。大风过境的变迁,只能带走流沙和枯枝。那些被我们叫做成长的流年,只能留在时间的轮回中,碾碎曾经的美好和期许。
    我的记忆是被摧毁之后的残骸,存留的只是一些悬浮的粉末。林意是在美国进修的心理医生,她说时间可以帮我治愈,而我对时间一点概念也没有。就像是笑话一样,我的大脑只是比初生的婴儿多了几个黑色的点而已。而那些点,只是一种暖暖的很幸福的感觉。
    林意的工作我从来没有问过,只知道她每次回来,都会遍体鳞伤。皮肤表面没有任何完整的地方,几乎间隔不到一指,就会有血液凝固在伤口边缘。
    眼角一道长长的伤口蜿蜒的爬在林意那张精美的脸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此刻就像一幅被撕裂的图纸,裂痕的地方都是浓黑的血迹。她的身体,像是一尊经过多年风吹日晒而残留下的石膏像,周身都是崩裂的痕迹。
心被纠结的缠绕在一起。一种撕心裂肺到极点的痛,仿佛有一双手将我活生生跳动的心脏掰开揉碎,并且撒上了高纯度的盐水。眼泪像断线的雨珠,不停地砸向林意的眼角。
    “琳,你怎么了,吓到你了吗?对不起,你不要难过,我没事的”她笑了,像雨后初晴的莲。笑容绽开的瞬间,眼角的伤口随之裂开,鲜红的液体顺着她脸上的渠道一直蔓延到她白皙的项颈。
一幅精美绝伦的经典西欧巨作,雪白的纸上印着无人能看清的,杂乱无章的墨迹,而画的灵魂却是普及世人的爱。
    “没事,你不要动,闭上眼睛。”
    ……
    时间流转,我们似乎就这样过了很久。一种平静到安逸的生活,让我忘记了自己其实依然是一张白纸。而白纸曾经是什么颜色,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张纸上一定要有林意的斑斓。
    我最近总是流泪,每夜每夜的流。那种感觉就像生命在消失殆尽,骨骼被时间切割着,一点点的变成粉末状。林意去工作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她的房间门前,呆呆地看着那扇门,想着门里的世界。
    林意和我睡在一起,有的时候却会在那个房间里呆很长时间。感觉房间周围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怪异和阴森。每当我靠近它的时候,都会感觉全身的汗毛不由自主的站立,由内而外传递着寒气。林意不让我走进它,她没说为什么我也没问。
    近在咫尺的距离,却被切割成永不谋面的两个世界。指尖流失的年华,在岁月里被沉淀磨洗。灯光投影出两个人的身影,最后却被拉成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人的暗影。我们就那样带着面具,跳着对方的舞步,扭出对方的舞姿。
    同一个女人,她依然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她将双手狠狠的叉进了发丝的最深处,碰触到头皮的瞬间,她用尽全力撕扯着。带着血丝的皮层被连根拔起,而手指也因为用力的关系,被强韧的发丝割据出露骨的伤口。
    森白的皮肉向外翻着,手指上特有的经脉,醒目的接受着空气的氧化。手指不经意间的驱动,都能明显的看到皮肉的张合。黑色娇艳的长发,曲折的散落在裙边,勾勒出一幅盘古拉斯极地之谜的画作。
    “林意,我又看到了那个女人”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一直脱离眼眶,最后被手背阻隔成分散的液体。
    “下次,你再看到她的时候,你告诉我,我来带她回家”林意抱着我。感觉那个怀抱变得异常坚固,是一种害怕失去的环紧。似乎有一些东西正在一点点的蒸发,林意却妄想用锁链将气体禁锢。
    没有人可以将耗尽的精气集聚在掌心,那个画面只能出现在神话电影里面。现实中的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气息与脉搏渐渐微弱,到最后戛然而止,生命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感觉有凉凉的液体顺着脊背一直滚落,我抬头望向林意,她早已泪流满面。
    “林意,你怎么了”我帮她擦去眼角的泪珠。她看向我的眼神,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疼和悲伤。而后又变成了极地的冰川,腾起了一层看不清的雾气,弥漫开来。
    “没什么,我出去一下”林意匆匆的跑了出去。
    我讨厌她不在我身边,更讨厌一个人呆着。我来到了林意的房门前,门没有锁,林意忘记了。我似乎听到从地狱深渊发出的邀请,具有勾魂摄魄的魔力。心脏不受控制的呼应着它的频率,一张一合。身体像被无数隐形的细丝拉动着,一点点的向里漂移。
    一张简单的床,两个衣柜。林意只穿那么有限的几件衣服,需要两个衣柜?我慢慢的走了过去,手轻轻地放在第一个衣柜的把手上,缓缓的拉开。几件林意一贯换穿的衣服,其它的什么也没有。
    我接着走到了第二个衣柜前,由脚底一直升到发梢的寒意,贯彻了全身的每一寸皮肤。毛孔开始急剧的扩大,汗毛笔直的竖立着。这种感觉和这个房间的阴冷出自一脉,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并且伴随着起伏的频率,传来阵阵刺痛。似乎在这两扇木板的后面,住着一只食人的恶魔,正张着血盆大口准备生吞我。强力抑制着内心的恐惧,慢慢的伸出手……
    “你在干嘛,我不是说过不准你靠近这个房间吗,出去”林意冲我吼道,然后像疯了一样把我推了出去,最后重重的关上了那扇门。
    我呆呆的看着那扇门板,听着门的背面传来被极力压低,但是却无法掩盖那种无奈的痛苦的哭泣声,从牙缝中被挤出。第一次,她对我发火。眼神是担心、恐惧、和疼痛的结合体。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在林意眼中见过的,复杂到极点的感情。
    我静静地走下楼,脑子里游荡着林意刚刚的吼叫和嘶哑的哭泣。那个衣柜里面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拼死维护。
    也许真的可以忘记,但是我们却偏偏选择了铭记。是在心房建起坟墓,把记忆当作培土,用血刻下墓碑的铭记。就算时间会一点点的冲淡曾经的脚印,但是你依然执着的用记忆捆绑记忆,时间阻止时间。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的。其实没什么,只是死去的亲人的遗物,怕吓到你而已”林意抱着我,语气是一种飘忽不定的掩饰。她亲吻我的脸颊,我的嘴唇。那种暖暖的连接心脏的温度,带着遥远而又哀伤的熟悉感。一颗种子被慢慢浇灌,然后从心底开出花朵,美好而又幸福。
    我下意识的抱紧了林意,轻轻地闭上眼睛,回应着她的亲吻。唇与唇缠绵的吸允在一起,舌尖快速的搜寻着彼此的温度。但是下一秒,我突然狠狠地推开了她,因为我碰触到了她的胸部。
    “林意……”我惊愕的看着她。在我们亲吻的那一瞬间,我尽然把她当作了爱人。那个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名字,没有相貌,没有过往,只有那种美好而幸福的温度的爱人。
    “早点睡吧”林意转过了脸,我看到她眼底深藏的那一丝痛楚氤氲开来。眼神像是被冬日里冰层上腾起的寒气侵蚀了一般,寒冷而哀伤。
    我和林意之间的感情总是很微妙。有时我会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要她一直抱着我,就那样一直抱着我。有时我想要亲吻她,舌尖触及到她的唇边时,我会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感。
    其实我们都不能否认,我们早已将对方揉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面。我们就像连体婴儿一样,有着相通的血脉和神经,并且共用一个心脏。
    我们奔走在一张刻满拉丁文的图纸里,所走过的印记就是古希腊法典里的咒语。命运交集的终点,我们是被黑暗诅咒的阴灵。注定生生世世游荡在腐烂的尸体间,承载着不能轮回的苦楚。
    我们就像小丑一样,在众目睽睽下,跳着脱衣舞。任凭灯光肆意打在我们的裸体上,我们依然踏着主谱旋律,跟着音乐节奏,坚持到散场落幕。这就是被输进血液里的“宿命”。
    依然是那个女人,我看到她用指甲划破自己的动脉,然后将食指和中指伸进伤口里,紧贴着里侧皮肉,拇指快速的按压住皮肉的外侧,然后用力的撕开。伤口变成了一个鲜红色的血窟,血液肆意横流。
    我听到有鬼魅在欢呼雀跃,发出磁一样低哑的嘶吼。女人慢慢的起身,垂在前面的长发被风轻轻地吹起,露出两只黑洞一样的眼睛,并且不断地从眼角向外溢着红色粘稠液体。
    “林意,林意……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我拼命的叫着,但是身边是空的。我跑下楼去找林意,却在厨房里发现了躺在血泊里的她。没有一点知觉,身体已经趋于僵硬,林意捂着动脉的地方。身体蜷缩在一起,像一个正在胚胎里沉睡的婴儿般安详。
    手术室外,我的双眼直直的盯着手术室的门。我站在原地就像被阻隔在了另一个没有林意的世界里。心脏被抽离了身体,腾空滴着鲜血。我的躯体游荡在不知名的异度空间里,盲目的寻找着。
    我听到一群乌鸦在耳边哀鸣,它们的哀嚎被串联成一个个的音符,然后依次在琴弦上被弹起,最后奏出《末日之歌》的旋律。在下一秒琴弦被弹起的时候,它们化身成锋利的钢针直直的叉进我的眼睛里,空气里回荡起诡异的笑声。那些滴在手背上的液体,变成了高温的鲜红溶剂,腐蚀着那片表皮组织和细胞。
    钟表一声声的敲击着,那种惯有的滴答声,就像是死神吹响的号角,来预示死亡的逼近。那个愿意无条件守护在我身边的女人,现在正在接受着死神的审视。时间正在无声的消耗着她的生命,吸取着她的精力,吞噬着她的温度。我听到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一、二、三、四、、、、、、、
    “病人脱离了危险期,手术很成功”医生的脸上是一种带着疲惫的喜悦。我不知道抢救了多长时间,只是感觉从清晨到落幕,一直没有间断过。
    “林意……”我趴在病房门的透明玻璃上,用力的挤压着自己的脸部肌肉。而推门的手却被定格在与手柄相交的地方,一种凭空而来的惧怕阻止了我的下一个动作。
    “她身上的伤口过多,导致流失了很多血,身子极度虚脱,所以一定要静养。”护士小姐负责任的讲着理论说辞,手则一直在纸上不停地画着,表情是一种无奈的厌烦。
    走廊里过往人的声音,就像是在我的头顶爆炸的毒烟。我陷入烟雾的重围,大口大口的吸着毒气。我的世界突然像极了黑暗里的深渊,而我只能朝着没有尽头的谷底坠落。
    死气沉沉。房间里只有我的呼吸声,和我的心跳。林意房间的钥匙此刻正安静的躺在我的掌心里。大量的汗液从掌心的毛孔往外流淌,我站在那扇门前。
    第二个衣柜。双手紧紧地握住把手,缓慢的拉开,中间的间隙越来越大,就像通往死亡的路越来越宽,越来越平坦。有一些东西正在一点点的被消耗掉,我似乎听到了地狱里的厉鬼发出凄厉的嘶喊。
    几件男式的衣服,散发着一股薄荷的清香,熟悉到心痛的味道,这是林意特有的气味。我一件件的翻着,手指每触及到那些布料,指尖都会传至心脏一种异常的疼痛,并且伴随着一些记忆的碎片被拼凑。一个男人模糊的轮廊,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
    最后一件,一条纯白的裙子。手指慢慢蹂躏着裙角,‘真丝针织的质感,极低的缩水和褪色,不易变形,轻柔薄暖’。脑中快速的闪过那些字眼,就像它曾经生长在我的骨骼里,在这一刻,它突然冲破骨骼的束缚跳入大脑皮层。
    我看到裙边刻着暗红的血迹,像是一片开满雪莲的墓地,葬着曾经开的娇艳的花瓣。大脑的神经被一直无形的手慢慢的向外抽离,那些被切割的记忆,迅速的拼接在一起,连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昏黄的路灯,长发及腰,白色裙子,跪在木柱旁边。那个我一直能看着的女人。
    “啊……”我的头像要裂开一样,无数的画面想要冲开头颅,欣赏外面的世界。胸口无法抑制的剧烈起伏,我跌坐在林意的床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一个破旧的没有封面的本子,半敞开着躺在林意的床头。两行醒目的字迹“司雨琳,司雨意”瞬间印到我的眼球上。指肚碾过泛黄且有点发皱的纸张,那些刺眼的字句把我引到,另一个空间里。
    “妈妈,我不想做继父的儿子。他给我取的名字司雨意,我也不喜欢。他的女儿司雨琳,真的很讨厌。我们明明都是十岁,我还要叫她姐姐,更讨厌。”
     ……
     “我喜欢上了姐姐,很喜欢。但是妈妈不让我和姐姐走的太近,说什么以后要让我接管家里的丝绸公司。可是我根本一点也不感兴趣,烦。”
     ……
     “我们悄悄地在一起了,开心。”
     ……
     “妈妈,你为什么要陷害姐姐?为什么要继父把姐姐赶走?我恨你……”
     ……
    大脑动脉开始剧烈的跳动, 一个只有谩骂和呼喊的画面,一点点的浮现在脑浆的最上层。一个装饰的富丽堂皇的豪华客厅,一个表情无奈的中年男人,一个正在骂着恶毒字眼的年轻女人,一个站在女人身边看不清面部轮廓的男孩,一个跪在地上无声的流着眼泪的女孩。   下一秒,女孩转身冲出了那扇由上古檀木所制的大门,只身一人奔向没有边境的黑暗里。白色起舞的裙子,在风中被气流撕扯出飘逸的舞姿,像魔鬼在扮着笑脸。
    那些被尘封了很久的故事情节,在那一刻猛烈的冲破封印,顺次回到自己的原点。拉锯而成的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自己。那些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在脑海里不停地翻滚,唯一模糊的就是那个男孩的脸。
    就像蒙着一层薄膜,只有一颗头颅,而没有脸。记忆被一遍遍的翻阅,但是那张容颜始终只是一片空白。心开始猛烈的收缩在一起,疼痛让我只能佝偻着躯体。
    心脏的一角开始慢慢的被咀嚼,耳中传来牙齿摩擦发出的声音。呼吸已经跟不上记忆的速度。我闭上眼睛,听到飞鸟死前,划破长空的最后一声鸣叫,哀婉而凄厉。无数隐形的光线刺穿身体的各个部位,与地狱里的鬼火发出的光,连成一条通向死亡的路。
    最后一页。
    “一张和琳一样漂亮的脸,一幅和琳身体构造一样的皮囊。我的整容变性手术很成功。从现在起,司雨意死了,我叫林意。”
    “林……”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哑。那个被我叫了不下千次的名字,此刻就像硫酸一样,腐蚀着我的声带和皮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尸体腐烂的腥臭,我的手脚开始一点点的被溶解掉。
    一张印着少年特有的小麦色皮层,被手术刀一点点的剥离肉和骨架。一张细腻嫩白的少女皮质,被生拉硬套在那副骨干上。一张女人的脸替代了那张男人的脸,这一切被安排的天衣无缝。
    双手紧紧地环着胳膊,我感觉着雨意和林意相同的温度在我身体里流窜。
    “司雨意是林意,林意是司雨意。”一个诡异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插入心脏的最里层。然后有人把心脏上那些细密的匕首狠狠的拔起,再插入,拔起,插入……这样机械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血液奔流离析,一些肉浆被活出各式各样的玩偶。随着天道的打开,它们被当做祭品,一起陪葬如地。肉皮被刀尖拉出条状的絮丝,轻轻飞扬在烈日下,散发着恶心的血腥味。
    身体已经趋于麻木,大脑仅存的一些断裂的回路也在慢慢地被修复。我看到泡在雨水中,自己清晰的重影。我看到自己起床来到厨房,跪在地板上做出各种痛苦的动作和表情。我看到自己拿刀刺向自己的胸口,而被林意挡下。我看到自己疯狂乱舞着刺刀,在林意的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
    画面清晰的在眼前放映,凶手的脸是我,被害人的躯体是林意。血液全部逆流,以比平时快万倍的速度一起灌进心脏的中心。
    “不……”一口鲜血涌上口腔,顺着嘴角洒在那页暗黄的纸张上。红色的血映着黑色的字迹,晕染开一片名为“宿命”的图腾。
    这才是结局,是我们应该遵循的结局。我们把自己作为赌注,妄想取代神的抉择。结果我们输了,并且输的一无所有。那些被我们假想的美好,最终只能被刻上“宿命”的墓碑铭。生命在那一刻由休止符变成句号,再没有继续的可能。
    我又看到了那个女人,她狰狞着面容疯狂的向我冲来。她刺透我的身体,穿过我的心脏。当我回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自己的脸扭曲的侵在自己的鲜血里。
    飞散开来的发丝,混合着红色粘稠的液体,我安静的躺在那片血泊里。唯一不被血侵染的一片空白,就是雨意的面容。
    “雨意,我的爱人”
    红色的花开得那么妖媚,遍地都是红豆。这曲我们的葬歌,徐徐落下帷幕。我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礼葬了自己,在这个灿烂多姿的季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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