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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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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14 07:39:1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流水,曾经是乡间寻常的自然现象,现在却成了稀奇的水体景观。这是我对当今乡村的惊诧和遗憾。失去的才感觉珍贵。我常常怀念故乡的流水。
    我的故乡处于南阳、镇平、邓县三县交界的“边区”,是一个只能在县域地图上找到的平原小村庄。它的名字叫韩庄,三十来户人家,二百多口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村落,大体上呈“梯形”之状,西窄东宽,南北等腰。村庄美中不足的是:身旁没有河流经过。镇平县境内最大的河流赵河(古称涅水),在距村西五里开外的地方,汹涌南下流入邓县境内,在一个叫“汲滩”的地方汇入湍河了。韩庄人只能眼巴巴地遥望其“项背”。村边没有河流,但并非没有流水——一条大沟呈弧形绕过韩庄的西、南两面后,向东南方向逝去。去到哪里,没人追寻过,谁也说不清,大概也会“百沟归川”吧!这大沟被村民们称为“南沟”,概因其位于村南之故。这南沟之水时常潺潺地流淌着,乡亲们称之为“活水”。它在我年少时的心目中,是一条地道的小河流。南沟的水质清澈,水里鱼虾丰美,是韩庄人夏天沐浴和捞鱼的好场所。暑天的午后,我往往坐在沟边的树阴下,一边纳凉,一边观赏水面的景致。热风卷起的涟漪,让水面笑逐颜开。有一种被老家人叫做“浮漂鱼”的野鱼儿,耐不住午后的暑热,在水里沉不住气,浮在水面三、五成群地来回游荡着,寻找清凉,其伶俐的模样在沟岸上清晰可见。身姿轻盈的水黾们,更像敏捷的“水上飞”,在水面上来去匆匆,如履平地,却不知道它们在忙碌什么。至今我仍然认为:水黾是优秀的“划水”运动员,无出其右者。这韩庄人视为“河流”的南沟之水,直接来源于村西头的一个三角形的自然坑塘,庄上人俗称为“水箱子”。“水箱子”的水也是活水,水源来自“箱”底的几眼大泉和村西北的铁路沟水——焦枝铁路恰好是韩庄“梯形”的右腰,呈东北西南走向,与村庄擦肩而过。路基下是人工挖的边沟,与远处的田原老沟沟通着,常年有水;沟边还有小块的水田,长着片片绿油油的稻谷,是社员们的“自留地’”,未割掉的资本主义“尾巴”。这些水田,记忆着年少时我被蚂蝗吸血的最初伤痛;这些稻谷,创下了我生平吃大米饭的最早记录。“水箱子”的水既深又宽,从来不干,算得上韩庄人的“公海”。它与南沟一样是供韩庄人自由渔猎的水域,在生活贫苦的“公社”大集体时代,为村民们无偿提供不少鱼虾水产,让他们免费吃点“腥荤”、解点嘴馋啊!
    韩庄的东部有一个天然和人工合作而形成的大水塘,村民们都叫它“东坑”。它水量丰盈,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水体,算得上韩庄唯一的一个“内陆湖”。它是全村的最低凹处,雨天村子里的地表径流和坑里的地泉水是它的水源。坑里既有“家养”的鲤鱼、鲢子、草鱼,又有鲫鱼、“麦穗”鱼、“沙轱轳”鱼、刺牙鲠、泥鳅之类的野生鱼。坑东岸是一条南北向的主村道,算是“梯形”村落的下底,上面行牛车走捞车(架子车),好生繁忙。夏天暴雨倾盆的时候,东坑水满逾路而流入边沟,再向南汇入南沟,向远方流去。坑里的鱼随即有些“流失”,也是无奈的事情。东坑是韩庄生产队的公有“湖泊”,尽管里面有野生鱼,仍旧是一个“禁渔区”——除了年底生产队用大网捞鱼,按人头给家家户户分几条鱼以外,平时谁也不许私自捕鱼,违者视为“偷鱼”会受处罚。虽有这“禁渔令”,可总有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趁着夜深人静时的朦胧月色,偷钓坑鱼,我也“荣幸”成为其中的一员。我的渔具是名副其实的“土货”——从破扫帚里抽出一根竹竿,用菜刀削刮一下作钓鱼竿;向母亲要来一丈多长纳布鞋的绳子,拴在竹竿上做渔绳;再把母亲赏给我的“二号针”,放在煤油灯上烧红,用钳子弯曲成“钓鱼钩”,在水里冷却后绑在渔绳上,一个完备的钓鱼工具就这样做成了。我往往蹲在坑边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提心吊胆地在鱼钩尖端挂上面筋或蚯蚓作诱饵,然后甩到坑水深处,饥饿的鱼们很快便上钩了,效率可不低,尤其是红尾巴鲤鱼,几乎是一钓一个准呢!钓上来的鱼儿,往往丢进灶房水缸里养着“保鲜”,随吃随捞。有一个小伙伴家境好,花五分钱在街上买了一个“洋货”——“倒钩刺”标准鱼钩,用桐油油过的瓷实的渔绳拴起来,很上档次,真让人眼馋啊!年底生产队用大渔网捞东坑里的放养鱼,按队里的社员人头分配,每家都能分到或大或小的几条鱼,村民们高兴的合不拢嘴!不知何时,坑边平躺着几盘残缺不全的石磨,它们自然而然地成为村妇们的搓衣板。木棒棰衣之声回响在坑南岸瓦房的砖墙上,相当的响亮和悦耳;这槌衣之声,多少年了依旧在我耳际回荡不绝;勤快的村姑坑边洗衣的场景,时常浮现于我的眼前。临坑居住的农户大多养有鹅、鸭,它们白天在坑里怡然自得地凫游,晚上各回各的家;这群家养的水禽,营造出北国之村的水乡情调,让我领略些南国风情;又产下原生态禽蛋,改善着村民的饮食结构。在东坑的沙窝於泥里摸拾鹅、鸭丢失的蛋卵,是小伙伴们很开心的“水事”活动啊!凉爽的雨夜里,东坑水域隐隐传来湿地动物的生乐合奏曲——青蛙“呱呱,呱呱”地高歌,气蛤蟆“呱咕、呱咕”地低吟,蚯蚓“吱吱吱…”地浅唱。这是乡村特有的“小夜曲”,渲染着雨夜村庄的静谧氛围;又是温馨的“催眠曲”,让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深度睡眠。
    村西的“水箱子”、村东的东坑和村南的南沟,是老家人受益匪浅的水域。天涝时,他们能蓄水和泄洪;天旱时,它们能抽水灌溉,发挥着调节水量作用,改良着村域小环境,造福于乡亲们。这三个水体的鱼儿“泛池”现象,也是让我心动的水体景观。闷热的天气里,鱼们在水里热燥得受不了,纷纷浮出水面,大大小小的鱼嘴喘着粗气,啧啧地吐着口水,东倒西歪的,可怜兮兮的,象一群逃荒避难的饥民。三处水体隐秘的“家底”,就这样全露了出来。东坑的泛池鱼被生产队派人严看死守着,只能观赏不能“下手”。“水箱子”和南沟的泛池鱼,则是无主水产,韩庄人男女老少齐下水,渔网、箩筐、撮萁、草筛、铁叉、牛笼嘴都上阵,人人有捕获,个个心欢喜。有一次南沟的鱼泛池了,我和弟弟用箩筐逮住一条二三斤重的野鲶鱼,拿回家后父亲把它吊在树上剥剥皮,拌些“好面”(小麦面)在铁锅里蒸熟,全家人美餐了一顿。那滋味真美,我现在回忆起来还垂涎欲滴呀!
    由于外出求学和工作之故,我离开故乡二十多年了。每逢我回老家韩庄,总去南沟、东坑、“水箱子”的旧地转悠,追寻年少时那曾经的流水,曾经的渔猎,曾经的槌声,曾经的水禽,曾经的蛙唱,曾经的垂钓……结果每次都失望和沮丧——这些韩庄人引以荣幸的水体早已干涸,变得面目全非了——东坑中心区域由深奥堕落得肤浅,早已植满杨、榆之类的树木,坑边的滩涂盖着房子。“水箱子”缩小到原来版图的三分之一,盛满生活垃圾,蜕变成了地道的公共“垃圾箱”。南沟被岸边的住家户竞相挤兑,演变成了一条年久失修的狭窄干渠;只有那座横跨于其上的老石桥,仍旧吃力地弯着腰,坚守着它原先的宽度,默示着这老沟昔日流水的韵致。鱼和虾呢?更是夭无音讯,连一点踪迹都没有。流水和游鱼,就是这样携手逃离了我和它们共同的家园——韩庄,流浪到我所不知道的远方。这三处失落的水体,尴尬得象三具“木乃伊”,丑陋的面目令人目不忍睹;即使它们这样形象猥琐,又能在乡土上存续多久呢?那村西五里开外的赵河,曾经一年四季清水长流,碧水滔滔;眼下却时断时续,几乎演变成“季节河”,而且水质严重污染,鱼虾罕见,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现在还有多少个村庄,有着和我的故乡相同的不幸遭遇?还有多少个乡村赤子,有着与我同样的情感缺憾?
    时下的城市,竞相筑起橡胶坝,尽力挽留途经身边的河水,还原河流碧波荡漾的气象,打造出靓丽的“水城”品牌;乡村却在干沟面前束手无策,无法修造什么坝子来蓄起一沟清流,环绕于村庄的左右,增些湿度、添点灵气啊!什么时候,那俗称“万年鱼籽”的鱼种,能在故乡的老沟和坑塘里,重新孵化成活生生的鱼儿,欢快地畅游呢?那久违了的水禽,何时能再回到它们熟悉的水域,拍打着羽翅,得意地“嘎嘎”叫呢?
“别让地球上的最后一滴水,变成人的眼泪。”
    ——忽然,我不由自主地默念出这凄怆心酸的警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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