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 断 兰 桥

唯一的爱

    秦关汉月千年恨，唐风宋雪万古愁。
    天若有情天亦老，涛声无尽泪不休。
    在灵璧县城北的九顶山下，有一个30多户人家的小村庄，名曰“京渠村”，村后不到两公里处，有条蜿蜒流淌的小河，每到夏季雨水泛滥，窄窄的河床便涨满了浑浊的洪水。小河上架着一座石板拱桥，弯弯如眉，村里人叫它兰桥，岁月如桥下的流水匆匆而过，泊船宁静而安详地牵着拴牢的纤绳，唯有兰桥依旧在低泣，依旧沉醉于那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明朝万历年间，京城举行一年一度的秋季科考，全国各地的读书人历经灯火鸡窗，为求功名纷纷赶赴京城，以免贻误考期。这天，有位秀才身背书箱一路匆匆走来，途径京渠村时，天热出了身大汗，口渴难挨之时，见村头水井旁正有一女子，双手用力摇着辘轳在井边打水，秀才本能地犹豫一下，但还是彬彬有礼地走上前，用宽宽的衣袖遮着面，躬身施礼：“姑娘，小生进京赶考，途经贵地，想讨口水喝，不知可否？小生这厢有礼了。”打水的姑娘年方十六、七岁，生得眉清目秀，虽穿着农家粗布衣衫，却透着朴实的美丽。她见一个年轻的书生向自己施礼，不由脸色绯红，羞答答地说：“请吧。”秀才赶忙放下身上书箱，正要弯腰向桶边喝水，姑娘见他满头的汗水，急忙阻拦道：“公子且慢。”然后，从井边一棵杨柳树上，随手捋过一把柳叶撒在水桶里，细细的柳叶宛若花瓣浮在水面，飘来荡去，秀才只好边吹边喝，待饮罢直起身，抬头瞥见站在一旁的姑娘，红润的嘴唇像含着剔透的宝石，轻盈的腰肢若春醉杨柳拂风，秀才不觉脸红起来。他一边表示谢意，一边问道：“不知姑娘刚才在水面上撒下树叶是何用意？”姑娘说道：“我见公子满头的汗水，行路人口渴难耐，见了冷水会猛饮一通，热身子突遇冷水一激，就会闹病的。我在桶里放上树叶，你边吹边饮，慢慢地喝就不会伤身子了。”秀才一听激动不已，心下想，姑娘真是有心人，不但生得美丽，而且善良，解人意，不由连声赞叹。之后，秀才又问：“姑娘，看你身娇体弱，别人家都是男子担水，你家怎会让你一个人到井边担水呢？”姑娘听罢，不觉眼泪婆娑，多少年来的委屈和痛苦，就像决了堤的河水从心底溢出。
    原来姑娘姓兰名瑞莲，家住江苏省睢宁县王集镇岚山村，三岁那年，父亲上山砍柴，不幸被毒蛇咬伤，回家后不到三天就命归黄泉了。母亲带着莲儿含辛茹苦，靠给人家缝缝补补艰难度日。瑞莲8岁时，一场瘟疫又夺走了她母亲的生命，于是瑞莲成了孤儿，为葬母，兰瑞莲以身抵债，卖给了九顶山下京渠村的崔二麻子家当童养媳，从此，年幼的她便掉进了火坑。凶悍的婆婆每天天不亮就逼着她起床，上山砍柴、割猪草，回到家打扫院子，烧洗脸水给公婆送上。白天下田干活，夜晚纺线织布，小小的年纪受尽了辛苦和折磨，逆来顺受的她一举一动从不敢自作主张，稍不留神，就遭到公婆一顿毒打。她的丈夫是家里独生子，从小养成刁蛮和骄横跋扈，经常欺负瑞莲弱小。可怜的瑞莲几次想逃出苦海，结果都被崔二麻子和村里的人一起抓了回来，瑞莲边哭边诉，一旁的秀才也早已泪湿青衫，瑞莲递过手绢给他擦去眼泪，秀才抬眼看到瑞莲胳膊上布满许多疤痕，一把抓住问：“这是怎么回事？”瑞莲说：“这是那狠心的婆婆用旱烟锅烫伤留下的呀！”于是两个人抱头痛哭，此时，善良和温顺终于阻挡不住反抗的刚性，一腔热血的两个年轻人相互擦干眼泪，秀才告诉瑞莲，自己家住在南边十里的魏家楼，姓魏，名叫魏学士，今年十八岁，此行去京城赶考，如果姑娘不嫌弃，就跟我一起逃走吧。瑞莲是个有主见的女子，美丽、聪敏，当她遇到善良的魏学士，两颗年轻的心已是两情相悦、一腔痴情了，于是她毫无半点迟疑和犹豫就答应了魏学士：“此生不求荣耀富贵，能和公子在一起就是瑞莲的福气了。”说着眼泪又不停地簌簌落下。正在这时，村里传来了婆婆的大骂声，瑞莲急忙抽出手，匆匆地拿起扁担挑起水桶要走，她怕万一被撵出来的婆婆看见，那可要大祸临头了。魏学士紧追向前，千般爱恋、万种柔情。匆忙间问道：“姑娘，你走了何时才能相见？”瑞莲说：“公子，你如果有意，今夜两更天，我和你在村后那座小桥上相见吧。”魏学士坚定地说：“你是水，我是山，山水相绕永不移。小生一定不辜负你的一片诚意，就是等到地老天荒，我也不会离开。”两个矢志不渝的年轻人，缠缠绵绵依依不舍。此情此意，但求能以真心相对，今生又何惧何悔！
    兰瑞莲回到家里，当夜收拾起一个小包袱，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处于弱者和被压迫的地位，此刻做人的尊严开始在心底升华，她仿佛看到了希望和光明。夜阑人静，她趁着家人熟睡时，悄悄地打开院门逃了出来。这时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密布，正当她向石板桥方向奔去时，天空突然电闪雷鸣，顷刻间狂风四起、暴雨倾盆，天和地被雨水连在一起，分不清前去的方向，辨不出脚下的高低。兰瑞莲在泥泞中摔倒又爬起来，当她想到魏学士正在兰桥上等待时，便义无反顾，痴心一片冲向雨幕。
    暴雨越下越大，早已来到兰桥上的魏学士衣服尽湿，想找个地方暂避一下，这时他看到拱桥下水湄边正好可站一个人，但又怕此时若是瑞莲来了看不到自己，只好又坚持在桥上等待。一个霹雳，震得山崩地裂，只听小桥下水流轰鸣，水位渐渐升高，魏学士心急不知如何是好，急忙脱下自己身上一件蓝衫，挂在小桥头一棵柳树梢上，为了能让心上的人看到。当他回到兰桥上时，一股山洪，挟着从山上冲下的泥石流直冲而下，滚滚洪水万物低垂，眨眼间一切都被卷走了。苍茫黑夜，树梢上只留下一件蓝衫在风雨中飘动。
    天若不尽人意，侬愿生死相随。
    兰瑞莲跌跌撞撞地赶到兰桥时，只闻山洪咆哮，小桥已没入水底，只有柳梢头挂着一件蓝衫，风雨中像在默默诉说着主人的不幸。“你为水，我为山，山水相绕永不移。”海誓山盟犹在耳畔，如今，人逝去、心已碎，物是人非、相思成灰。兰瑞莲取下魏学士挂在树梢上的蓝衫，双手举起，向着灰蒙蒙的夜空哭喊：“公子，你在哪里？”回答她的只有更猛烈的风、更猛烈的雨、更猛烈的电闪雷鸣！此刻，她仿佛听到自己胸腔中有什么碎了，一片片裂开的钝响。兰瑞莲手挽罗裙肝肠欲断，她望着澎湃汹涌的洪水，哭泣的灵魂瞬间变得冷峻苍凉，伴随着一道闪电，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魏公子，我俩生不能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我随你去了！”一声炸雷轰响，兰瑞莲紧抱蓝衫，纵身跳进滚滚的山洪。。。。。。
    痴心赴水挽君手，鸳鸯双飞鸣栏杆。
    天空慢慢隐去了狰狞，黎明从斑驳的黑云中破晓，雨歇了，阳光仁慈地普照着大地，野地里的绿叶被雨水洗得鲜亮，而这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却摧残了枝头曾绽放的花儿，和那曾含苞待放的爱情，两个鲜活的生命就在那个凄美的雨夜瞬间凋谢了……前世的多少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相遇，而这命已注定的缘分，却没有一世的时间去相知相守，今时今日，当我踏上兰桥那历经沧桑的石板路，用手触碰人们为纪念他们而镌刻的碑文时，我感到兰桥的微微颤抖，他如从时间深处走来的老者，对年轻易碎的誓言充满无限的怜爱与惋惜。斗转星移，小河依旧自顾自的水涨水落，任时光荏苒，韶华不再，却总有那份至死不渝的执着在这孤独的小河上流淌，激荡，千年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