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青城（温秀荣）

温秀荣

　　沽源人生活元素里处处有蒙元因子，血脉性情里时时闪出那个地域的影子，前些天我们几个文友由于倾心蒙元文化，曾经由朝旭驾车，往呼和浩特一游。归来已久，回味不去。
　　去时，一路顺利，一路言笑。路过尚义县城，不吃不喝，去一家饭馆的二楼解决方便问题，主人大概看见了徐姐，没有嫌弃我们，小商人如此襟怀，令人敬佩，使人温暖。尚义之城，名不虚传。
　　到了集宁，一行人更是流连于各式皮制品之间，三个小时之久，仍然意犹未尽，差点忘返。品种的丰富、色样的光鲜，真是赏目悦心，这世上的美好还是琳琅满架，激励着人们奋斗不息，前赴后继。
　　黄昏时，到达呼市，也就是青城。夜色里的塞外明珠，确实流光溢彩。建筑物风格和霓虹灯花色确实别具风情。规模大，人流量大，确实到了省会的程度。我们终于觅得了饭食和卧榻，结束了一天的旅程。
　　别的人都睡了，我、朝旭、瑞明、郭老师、艳芳去夜游满都海公园，我想起李白写的《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切身体会到了美景的无限，时间的不足。就只好秉烛夜游。公园很大、古老，有一种不落痕迹的繁华，但是我没有看见满都海的塑像，塑像有两尊，我认为不像，美则美矣，她不是满都海，满都海智慧而英气，雍容而典雅。
　　那一晚的异地投宿，勾起我诸多情绪来，郝姐、徐姐和我，三个女友，年近半百，一年前互不相识，由于爱好文学，惺惺相惜，从网上偶聊到餐桌欢宴，至今日同宿一室，一如少年时同胞姐妹滚作一炕，在黑暗里斗嘴吵闹，生息相闻，骨头连筋，又如读书时光，室友在大通铺上夜谈八卦、给班里每个男同学起一绰号。岁月悠悠，恍然一梦。半百女人绝少机会能三个同宿一室喽，有缘有情，令人低回。郝姐侠肝义胆，及时雨一般，她细心、入微的关照，徐姐说胜过她自己的亲姐，我自与她结识交往以来，也如沐春风中。她爱文学，二十年经商，决然放弃，我曾经以陶渊明《归去来兮辞》赞美她。徐姐刚烈、自尊、自强，以残疾之身担当着许多，使人肃然起敬，半路出家写文章，短时间已经名满张垣。我这个冷漠之人被她深深吸引。感谢这异地他乡的旅舍，召回我们三个的少年、青年的心情，此夕是何夕，灯熄语未息。
　　第二日早餐时，杭州小笼包子铺里，老板的头颅与包子同样小巧玲珑，郭老师一点，大家忍俊不禁，想起前一段我们去崇礼草原天路玩，他还笑过几个农民模样的人，在瑟瑟秋风中欢颜拍照，他说人家，穿的黑灯瞎火，拍照拍的挺凶。真是作家开言，嘴上有彩，话里无情，人间万象，无处遁形。
　　早餐后去寻访土默特中学的一名教师，他叫云志坚，是北元史的业余研究者。朝旭从网上觅得踪迹，一路找来。上午人家学校在举行成人高考，门警森严，我们只好留下电话，让云老师给我们打。我们几个人讨论，不知道这位云，会不会给我们打电话，按现在的世俗人心，不打完全可能，但是我说，他是老师，老师跟别的人不一样，大家都诧异。我觉得很笃定。
然后，去参拜了大昭寺。着蒙古服装，跟阿拉坦汗巨型塑像合影。我终于有了一张蒙古造型的照片。朋友们都说我像蒙古女人嘛。
　　然后去老街闲逛，饱一番眼福。浏览蒙古古旧物品、欣赏皮毛现代制品，在羊绒城里惊鸿一瞥。
下午，云老师打来电话，约见我们。他在周末的学校办公室等待我们，他五十左右，他高大书生气，架着眼镜，笑容内敛谦和。他跟我们谈了很多，拿出了很多他自己研究20多年的资料，他跟我们在校园里合影，他跑步去接他老态臃肿的妻子出来，跟我们共进晚餐。
　　他喜欢读余秋雨的文化散文，他是黄金家族的后人，他是成吉思汗的27世孙。我看见他的眉棱确实与众不同。他说他要搞清楚北元史，写一份家族史。我们向他表示钦佩和感谢，他的妻子渐渐跟我们亲和起来，看他的眼神渐渐温柔。我知道她怀疑丈夫20多年的心血是否有价值，他嫁这个丈夫后悔不后悔。我很认真地告诉她，老师，你的丈夫是这个多数人没有精神家园的时代里的英雄豪杰，是你们蒙古人的骄傲，也是咱们中国人里的精英。她宽慰地笑了，这是一个韶华不再的女人最美的神采。
　　第二日早餐后去买书，千辛万苦才找到一个破落之地---摩天商厦脚下的老旧小楼。真真感慨，何年何月，俩楼换位，文化就真的被尊重了。
　　再出发去200百里外的美岱召，拜谒三娘子庙。车到大门口，距内部还非常远，我们心想徐姐去不成了，都纷纷走进去。没想到，朝旭费了很多时间，进去考查了路线，把车开到了庙的侧面，把徐姐接过来，我心有所动，为今年结识的这个老弟喝彩。徐姐挂着一脸汗珠参观完了庙宇，我知道她的假肢一定磨破了她的皮肤，但她依然微笑着，说很幸福。
　　瑞明在这里激动不已，他有突破性发现，而且，他跟一个旅游学校刚毕业来实习的小妹子相谈甚欢，那个妹子是义务帮我们解说的，而且清纯可人，瑞明半生阅历丰富，几经坎坷，对文学的情痴不改，他笔锋老辣，但那天他们俩的微笑都像是人间四月天。
　　郭老师沉吟不已，徘徊不止，他的历史情怀、文学情愫、草原情结好像远远大于对于家庭俗物的牵挂，在这新旧参半的庙宇楼台间，他似乎更加惬意忘我。他对我们几个热爱文学的小友勉励不住、赞许有加，我们几个人此番穿过1000里风尘站在北元文化的街坊里，目光迷醉、心神翩然。不知道崇尚文化的时代是否已经走在回来的路上，我们灰扑扑的身影和朴实的笑容已经留在了青城。
　　返程的路，在夜里展开。等汽车导航终于把我们导到一个废弃的荒村时，大家都懊丧地笑了。荒村似有鬼气，触目皆为断壁残垣。我们只好从村中绕出，土路障碍重重，朝旭车技高超，胆量过人，我依稀看见了他多少年来的打拼，看见了他对文学的情痴。我想到日本人当年在中国乡村也够无奈的，那或者也是一种信仰，与我们类似。夜已经深了，路，还没有找到，不知道他们几人心中所想，但我觉得跟这几位朋友在一起，鬼村也是无所谓的，大不了吹牛调侃，狂论文学，明天早晨很快到来。人在世上，不就是独自夜行吗，有同道的朋友在，夜一程，也会日一程。走着，走着，大路出现了，所谓柳暗花明，走着，走着，岔路又来，几番走错，重新纠正，到了张北，一车人都已经找不到东南西北。好在有交警，他们很友好。
　　深夜3点安然到家，钻进被窝，得意之色挂上眉梢，有惊无险，善莫大焉。我们几个朋友，于2014深秋，拜会了呼和浩特、大昭寺、美岱召，走过了青城。
　　旅行，原本不在于去往哪里，在于与谁同往。走过的是早晨和傍晚，是土路和高速，看见的是小桥流水人家，是山的连绵水的回环，是时间，是空间，更是一段情感和体验，一段细密柔软的心路。心路上风景更如诗如画，如棉如纱，更堪珍惜、回味和留恋。心路上，几人同道，那段旅程便有光有彩，有滋有味，定格为胜地不常，盛筵难再的绝美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