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爱

一生不变

    清晨，忽然飘来一阵急雨，敲打着透明的窗，一扇犹自紧闭的窗，咽咽噎噎。我看见雨的翅膀扇动着晶莹，拍打着这有形却无形的窗，轻轻重重。
    不知从哪儿随风飘来的一瓣桃花，濡湿了哀哀的情绪，贴在冰凉冷漠的玻璃上，宛似一颗穿过尘嚣、穿过寒冷，却沾染着三月风雨悲情的心，一颗被挤压扁的心，如此猩红、刺眼。一霎儿，风收雨歇，一片寂静，一霎儿，雨又随风踩过黛青的瓦沿，留一阵阵空洞、寂寥的跫音，穿透厚厚的屋顶，如烟如霭般萦绕在室内，久久不散。
    一窗烟雨，一窗江南的忧伤，迷惘着一片青灰的天空。风从瑟瑟的树梢吹来，穿过窗隙，丝丝缕缕，尤觉凄冷。对面人家忘收的冬衣，独自在风雨里不断卷扬，此时，却不知该暖哪个人，哪颗心，还是暖自己这颗被岁月遗弃在风雨里的心。
    泡一杯清茶，捧在手心，融一融拈过三月寒意的指尖，啜一小口，温一温尚有凉意的胸怀，润一润被烟熏得已无语的嗓子，让那味春天的清香，带着轻涩，在舌尖上流淌，在心头缠绵。
    父亲打来电话说，母亲已为我包了团子，等我回家，吃。又说，地里的时鲜蔬菜可以采摘了，省得去市场买。确实有一星期时间没回去了。母亲，知道我爱吃团子，今天又特意为我包了，可我不知道，母亲是为了给我解馋，还是想让我回家看看，抑或给母亲看看，也许都有，反正都是我的错，我也该回家看看了。
    想到了回家，想到了团子，就想到了母亲是如何包团子。母亲用刚开的水，掺进米粉，再用筷子不停撹动，不停撹动，大概是想撹动我这颗久泊在外的心。然后又一遍遍地揉，仿佛要把一年内缺失的心情，全都揉进米粉；一遍遍和，仿佛要把所有的慈爱和进米粉。雪白雪白的，是霜丝飘在秋风里的颜色。温暖温暖的，是苍老手心里的温度。粘粘糅糅的，是一颗老境的心欲粘住另一颗飘泊的心的缠绵。
    当圆圆的、滑滑的、透着光亮的团子，舀进碗里，整个屋子里立刻飘出热气腾腾的香味，我立马就会有迫不及待去吹咬的激动，母亲就会坐在一边看着，静静地。“娘你也吃呀。”我有些不好意思。“你先吃吧。”母亲满脸的皱褶就会溢出许多笑意，说，“慢点，当心别烫着。”还是孩提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那时，总会觉得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满屋子弥漫着热腾腾的母爱。用筷子夹着的团子上的一滴水，先于我打转的眼泪，滴进了碗里。“叮咚”，是心在律动，是心的颤音。安静被打破，碗里浅浅的波纹，掀起我难以平复的心澜。真想把这一碗热腾腾的团子，和着水，和着我的泪，一起傾于心中，千年不食不化，永远永远盛着满满的爱。
    馅，总会在我夹起时慢慢溢出，细细的，粘粘的，甜甜的，那是母爱太满，那是母爱太迫不及待。那就让这母爱烫伤我的嘴，我的心，以及往后的岁月，满是燎泡，轻轻一碰就痛，轻轻一触就伤。我是放不下这永远的母爱！“真好吃。”我只顾埋着头，却没去尝团子。“真的呀，”母亲的笑意似乎更浓，起身说，“那我盛碗，给隔壁嫂子尝尝。”
    多少年啦，多少次啊，母亲重复一样的言行，一样的爱。不一样的是，如今这份爱是母亲从沉沉的岁月之石下，一点点抠渗出来的；一样的是我还如小时候一般贪食，贪食母亲做的一切美味；不一样的是，如今已不是孩提时不谙世事，觉得一切都是平常，一切都是应该的心境了。我该如何承受这沉甸甸的母爱！
    回家了，该回家了。给儿子做好热腾腾的中饭就回去，不管三月的风雨是如何的肆虐，有母爱的那片天空，总是晴朗的、清明的。路过田野，再去看一看，久已感受三春之暖的麦苗，是如何将一颗感恩之心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