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地上的牛

寂寞的心

    我想画一幅画，一幅《黄土地上的牛》。
　　画面的背景是一座高大厚实的黄土高原，侧边是裸露着纵横交错的邹巴巴的黄土肌肤的深沟险壑。这是黄土高原的本色。画面的中心，一头牛，挺起刚健有力的肌体，仰起头，正对着一轮发出惨淡的光的暗红色的夕阳，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哞—”的一声长鸣，从这块广袤厚实的黄土地上传来一声来自历史深处的粗犷音符。这音符苍凉浑厚，笼罩天地，涵盖古今，随着莽莽苍苍秦川的八百里雄风，浩浩荡荡，穿越周秦汉唐，宋元明清。
　　牛，这块浑厚的黄土地上千百年来沧海桑田巨变的见证者。它，见证了一个个帝国的强盛，也见证了个一个帝国的衰落。而哪一个帝国的强盛或衰落，能不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强盛，它品尝过帝国繁盛带来的荣耀；衰落，它也体验过兵戈纷争的耻辱和屠杀。
　　那曾是一个辉煌的日子，当奖耕战的命令发布下达以后，从此在这块莽莽苍苍的黄土地上，牛儿们掀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耕作潮。那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天空中响着清亮的牛鞭声，牛儿们奋起四蹄昂头扬尾，把一个个贫苦的日子耕作的五谷丰登，仓廪殷实。在一个个四分五裂的土地上，在兵祸连年的厮杀声里，牛儿们惊奇的实现了一个民族呼唤统一，结束纷争的强国梦。从此，千里之外的山川江河归于一统，千里以外的华裔结束了几百年的分裂和战争，人们含泪的眼睛望着给生活和国家带来幸福的牛。而牛儿却把自己浑浊的眼睛移向了这块洒满了自己汗水的黄土地。黄土地啊，是它依恋的母亲，耕作，嬉戏，躺卧，把一个个苍黄的日子过的实实在在，踏踏实实。
　　又是在哪一朝代哪一个日子，一位叫韩滉的才人发现了它们，那时它们正在郊外田野。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阳光明媚，春风和暖，花草飘香，鸟儿歌唱。韩滉带领随从来到郊外田间小道上，迎着和暖的春风，心旷神怡。他看到它们，伫立凝望。韩滉望什么呢？它们或在低头食草，或与二三牧童嬉耍，其中还有一个牧童骑在它们的伙伴的背上吹笛，逍遥自得。远处呢，又见一头伙伴翘首而奔，另有几个伙伴纵趾鸣叫，有的回头舐舌，有的俯首寻草。在开阔的田野里，几位农夫正在田间与它们耕地翻土。
　　它们谁也没有想到，看得出神的韩滉，连忙命随从取出画夹，“嗖嗖”的画着。回到家里以后，经过一个多月的反复修改，韩滉终于绘出状貌各异的耕牛图。它们的一个在低头慢慢地食草；一个翘首向前奔驰，仿佛是撒野的猛兽；一个在回顾舐舌，露出一幅旁若无人的样子；另一个则纵趾而鸣，好像在呼唤着离去的伙伴；还有一个正在缓步跂行，似乎走向田头，又仿佛耕地归来，令人回味无穷。对这幅画的创作非常满意的韩滉，给它取名为《五牛图》。而这幅画，一经播世，即成为永远的绝唱，它表达出先民对它们的崇敬和热爱。
　　然而沧海桑田，一声巨变，一辆辆不吃草，不吃料的机器正豪放地充满希望的驰骋在广袤的黄土地上，它们代替了日日依恋黄土地的牛儿，这是它们的悲哀，还是它们的幸福。然而如今，黄土地上褪去的它们的身影，却不是一个民族的衰落，而是一个民族的崛起。
　　临终就让我这幅画，表示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对它们的留恋和感情吧；也让这幅画，表示牛儿们对脚下的驰骋了几千年的黄土地的热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