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秋语

一生何求

    一叶黄落尽知天下秋。秋，以萧瑟入韵，以丰盈入画。以寒气袭人，以香味引人。秋，有丰硕入仓的喜悦，也有落寞苍凉的忧伤，不免给人以遐思翩翩。
    时光荏苒，一个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又快流逝了，不免有些伤怀。独自依窗静坐，饮一杯菊香，潇潇秋风荡过枝头，叶簌簌的一片一片往下落。凝满目黄落，不由得想起故乡的秋。
    童年是人一生中最纯真，最甜美的时光，童年的记忆也是最深刻，让人最怀念的。小的时候，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带着我们姐弟几人随外婆在乡下住。那时候，家里种了大约二十多亩地，或许更多，现在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母亲带着我们整天在地里忙。外婆年纪大了，下不了地，所有的农活都落在母亲一个人肩上。父亲每年过春节的时候才回来，那时交通不是很便捷，一个月的假，除去路上行程的时间，在家待的时间最多也就二十天左右。小的时候每年见到父亲竟然陌生到不知道是谁，刚熟了，父亲却又要走了，现在想起来鼻子都酸酸的。
    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其实不然，秋，也是不可小视的，在我看来，秋天的收割更胜过春天的播种。秋收，应该算是农民最紧张，最繁忙的时候。记得，每天天还不亮，母亲就起床了，外婆也随着起来。母亲去院子里喂牲口，我家当时养着一匹马和十来只羊，外婆在外屋热饭，等母亲和外婆一切都收拾完毕，天也就刚蒙蒙亮，母亲便喊我们起床，吃了饭，就下地了。
    清爽的秋风徐徐吹起，清风拂面，宛如婴儿的小手从脸颊轻轻滑过。乡下的空气特别清新，天高云淡，天空也特别蓝，白云悠悠，一行行大雁划过长空。雁追着云，风推着云，一起逐向天边。
    秋中的林子，叠翠流金。在灿烂的晨辉下，沐着瑟瑟的露水，踏着的碧波的百草，听着林子里鸟儿叽叽喳喳的欢唱，嗅着野花浓郁扑鼻的香味，俨如走进独特别致的世外桃源。
    林子里有一种花，叫“酒酒花”。开紫兰色的花，花朵不大，娇小，花蕊是白色的，叶子微长，酷似柳叶，但不及柳叶长。花不是独立一朵开的，是一串一串的，一株上面多的可以开好几串，花瓣完全展开后，整个花型就宛如一个高脚杯。经过一夜吸收了露的精华在花蕊，酝酿成一种清清的，淡淡的，带甜味的汁液，我们路上经常采撷几朵，喝它的酒。一朵里面只有那么一小滴，很清纯，很爽口，很润滑。为了谁能先抢到一株，经常在林子里穿跑，母亲总是和蔼的笑着：慢点，小心摔着。
    清露坠晨辉，采一颗露珠映出朝阳的光彩，晶莹璀璨，宛如剔透晶亮的宝石。晨露，它们不惧怕阳光，最怕风了，一起风，这些悬垂在叶尖上的珍珠，便晃晃悠悠的颤动着，悄然滑落。秋中的露很浓，也很凉。那时，我们那个地区的人都多种小麦，有的麦子长的好，有一人多高。当然，我们走进麦田里，连人都看不见了。小路两边麦田的麦子被风雨吹打的，有折断了栽了头的，凌乱的倒卧在路上。还有一些野草，一路走下来，裤脚湿的都能攥出水。秋中的早晨也很凉，所以穿的也不少，因为路窄，两边的麦穗搭打在肩上，袖子上，往往外面的那层衣服都被露打湿透了。
    我很喜欢看风吹麦田的麦浪，一阵清风吹过，看那麦田起起伏伏，潮起潮落，那涟漪如大海，一浪翻一浪，一浪卷一浪，发出飒飒的声音。我有时候喜欢走在田埂上，展开双臂，掌心轻拂过麦尖那穗须的感觉。一丝丝，一缕缕，瑟瑟的，滑滑的，痒痒的，一徐徐从你掌心，指尖滑过。在麦浪上弹奏一曲弦乐，那穗须便是琴弦。微眯着眼睛，昂着头，聆听这指尖与穗须碰撞的弦乐，痴迷着，陶醉着，曼妙的音乐在这别致的金色大厅荡漾，熏染着，陶冶着......
    秋天收割的时节，会下冰雹，这是人们最担心，害怕的，也是最厌恶的。哪块麦田熟了，如果没来得及收割，遇上冰雹，那可就遭殃了。辛辛苦苦一年的血汗就白费了，连籽种钱也收不回来了。记得最严重的一次，冰雹足有杏核大小，冰雹过后，有好多块麦田几乎是绝收的。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平的母亲，平的母亲就一个人，六十多岁，老伴去逝好几年了，几个儿女也都已经成了家。她自己种着几亩地，就在这场冰雹中她是伤损最惨重的门户之一。一块最好最大的麦田几乎颗粒无收，全撒地里了。记得当时，平的母亲跪在地里号啕大哭，悲痛欲绝。她一边哭一边收着泥水混合的支离破碎的麦穗和麦粒，脸上，身上，手上，浑身是泥，她全然不顾。麦秆东倒西歪的爬在湿地里，没被残酷的冰雹打落的麦穗里面包着的也只有那么零星的几粒麦粒，七零八落的麦穗的残体躺在泥泞的田里。平的母亲是乡亲们和她的儿子把她撕拽回去的。听着平的母亲那撕心裂肺的泣哭，不禁让人心酸，心痛，心寒。那一幕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的揪心。
    光阴似箭，随着麦场里只剩下麦秆的残骸，已经渡入暮秋。暮秋的雨，不像初秋的雨那么飘飘洒洒的沁凉，不像秋中的雨那么缠缠绵绵的轻柔，暮秋的雨萧萧瑟瑟的凄凉。第一天下过雨，第二天凌晨就结成了霜，白茫茫一层，水坑里也薄薄的结一层冰碴。一阵冷风袭过，冷冷清清，透骨心凉，已经有了初冬的寒意，不禁的打颤。
    抬眼远望，林子里初秋的繁华已经销声匿迹，光秃秃的树杈上挂着零星的几片屈指可数的枯黄的叶子，随风飘摇着，一片苍凉。
    人的一生，其实，如一片树叶，从一株稚嫩的小幼芽慢慢茁壮成长，成为可以独挡风雨的一片绿叶。饱尽沧海桑田，时光残噬，香消玉殒，翠颜换残年。
    人生短暂，时光如梭，抹去的是人这一生的经历，抹不去的是永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