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雪

心雨

    她已经离开家乡12年了。这12年，无论是于她个人，还是于国家世界，都有很多的事情发生。然而，当她稍稍回头，便像踏上了时间的高速火车，呼啸间一会儿便回返了过去。好象她还是少不更事的小小女子，站在一个荒疏、寂寥的村落里，用自己细腻、感性、冷静、明晰的眼睛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她知道，于家乡，她自然也会有很多想说的话题。毕竟她在那里生活了17年。那么，现在，便让她现在就感念家乡的美，她知悉有两种场景是她极度迷恋的：一种是夏天的夜晚，清皎的明月圆圆地挂在天空，用它的银质淙然清洗着她年幼的眼睛；一种便是严寒的冬天，鹅毛大雪的夜晚，或者大雪过后的清晨。一凉一冷的世界，都有着同样清洁的质地。
   
    有无数个夜晚，她用厚重的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幼小的身体，倾听着窗外“沙沙沙”的声音，那是雪飘的声音。间中还夹杂着一两根翠竹被雪压折了腰后“啪啪”的声音，或者还有一两声冬鸟“叽咕叽咕”的梦语。她长久地倾听着这些细微的声音。在一个孩子的心底，那是大自然弹奏的美妙的音乐。那时她或许并不能明白自己何以如此欣喜于这种天籁，而当她长大成人，在一种回忆里她为自己补充、丰富了这些细节。
    而在她入睡之前，她其实已经和自己的父亲、叔伯婶娘们度过了一小段美妙的时光。屋子里燃烧着活泼跳跃的火焰，围坐在火坑四围的，是她，和她的亲人、邻居们。他们抽旱烟，喝芝麻茶，吃几片辣椒萝卜干，或者红薯干。说一些琐碎的话题，或者讲几句上辈人传下来的典故。时间仿佛是静止不动的。当她困倦了，她便可以先自爬上床去，在床上独自倾听雪落的声音。
    她知道在那燃烧的火坑底，正焐着一团甜美的红薯，它将构成她第二日的早餐。她在安静中睡去。
   
    而在那些个大雪过后的清晨，推开门的那一刻，是的，这世界是纯美得要让人狂喜呐喊的。大雪把原本青黛的天地覆盖了，到处都是白，刺眼的白。她穿上水靴踩在院子里的雪花上，它们发出好听的“嚓嚓嚓”的声响。甚至于，她扑在雪地上，让地面上印下一个小小的、奇妙的人形。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脚，成就一幅短暂的自然界的抽象画。而她的小伙伴们，会穿着棉鞋，踩着高跷，从高低不平的村路上很技术高超地走到她身边来一起玩耍。
   
    当多少年过后，她遇到普鲁斯特的煌煌巨著《追忆逝水年华》，她有一种会心的微笑。她想，这样细腻、敏感、微妙的思绪，她也一样有的。文学的奇妙或许便在于此，在错开的时空里，一些相似的灵魂会默契地相逢，然后再度错开。
    在遇到一个叫“马铃薯兄弟”的诗人写的诗中，她也再次欣喜地发觉了这种温暖的相似。她知道，这个叫“马铃薯兄弟”的中国当代诗人，他必然也深知大自然的奥秘，深知在大雪的冬天，吞咽马铃薯或者红薯的那种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