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 佛殿

江南

    【戏台】
    这原本是一座供奉送子观音的庙宇，经修葺之后，已改作他用，四合院保留了原貌的地形，而楼阁，围栏，木梯，廊柱，以及镂空镌刻的纹样都是后人所为。朝南面，搭建了一座长方形的戏台，两侧高挂红灯笼，倒也显得古韵盎然。记得那日，刚刚踏进大门，入目的古朴色调，便将我的心魂魇住了一般，俯视脚下是青石铺就的地砖，有些凹凸的花纹浮起，想是为了防滑。
    左边有一高大笨重的青瓷花钵，一株碧绿的火棘充满生机的昂扬着枝叶，倘若细看，也不难看出，隐藏在叶片和刺梗上，由青色逐渐过渡到赤红的细小果子。花钵与火棘浑然一体，彼此依存，晨清暮昏，来了的人，去了的人，常常低首探看，然后无言走开，而它也只缄默的驻守这一方领土，不喜亦不悲。
    在我痴痴的去分辨那一颗颗娇俏的小果子时，一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乐曲悠然响起，我想，那一刻我应该是呆住了，指尖钝痛，火棘茎上的锐刺赫然悬着一粒血红的水珠，那是来自我指尖的血。曲子没有停，就在耳畔萦绕，我也没有动，只有清浅的呼吸，从胸口缓缓吐出，时间仿佛将周遭凝固。
    一帧帧散乱的画面，层层叠叠蜂拥而至；
    小巷口，因听到这首曲子而止步的自己，如疯傻了似的，不管不顾行人探究，怪异的目光投向自己，兀自流泪。
    台灯下，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的身影，她，一遍遍反复的听，反复的写着费解的字句，企图将自己活埋在故纸堆里，与现实的自己割裂。识他之初，正是这支曲子弥漫了整个世界，浸透了这双懵懂的眼眸。
    一首乐曲，7个数字，抑或7个音符组成，抑扬顿挫，婉转缠绵，空阔辽远，悲哀，愉悦，种种身心感受，皆由听觉，思觉而知觉，除谱乐者，演奏者，听者赋予它情感外，其实，它并无意义。
    正如这首曲子，我会一直一直听，直到听到最后，它不再是曲子，而是7个数字或音符。
    回头望去，眼前的这座戏台，也曾鼓锣喧天，出将入相，才子佳人轮番登场，也曾哀哀怨怨，轰轰烈烈，千古奇情都拢在一处，然而，当帷幕徐徐落下，蓦然散场时，你仍然是你，他仍然是他。
    不可僭越的距离，隔着一摞苍纸，却爬满了绿苔。
    【佛殿】
    拾阶而上，虽是已入秋，盈目的却仍是青翠。借着穿越树梢的阳光，丝丝缕缕的光线，就如此这般，悠悠然的弹出了一川空灵，既是空灵，便不由得诱使我挣脱满身的红尘烟火，向这方清幽靠近。
    这里蕴藏了百年的时光，这一级级的台阶在我眼里看来，也未曾知晓百年前曾有哪一双脚踏过，是粗阔强壮的男子之健足呢，还是纤细柔婉的女子之秀足？那么，我此番的靠近，是来寻找，或是来问询的么？尘间过往，迷失的心性，执拗，乖张的躁动，的确该在此处一一拆解，一一放下。
    往前行去，迂回的石道，几步之外，便有阶梯连缀。
    空气里溢满了檀香和烛火的气味，断断续续有朝拜的信众行来，佛殿内香火氤氲，叩拜的人匍匐祈祷，想来那祝祷之词也不过是祈名求利，或是保家眷平安吧。此番靠近，是意外的喜缘，所以，亦无须叩问和探寻，只为机缘巧和之下，佛恩赐的半晌光景，得一方净土暂歇。来，无牵无挂，去，无碍无心。
    所以，更无须探问，见或不见的宿缘与纠缠，只携一颗素心，两眼的清澈，趟过这方寸光阴即可。
    与佛对望，我亦高举檀香深深叩拜，檀烟袅袅，熏染出眼角的泪水，漠漠的一瞬，我窥见一缕穿透烟雾的光，掸在佛的指上，似一朵娉开的莲，耳边木鱼声清脆，磬声则仿佛直击内心。
    了然浅笑，我知佛已在昭示众生，做不到彻悟，便将一叶菩提种植于心，以净澈不染的禅心，静宁旷达的禅韵，嵌入脉络骨髓，在经年累月之后，于万丈红尘的喧嚣处，化舍利而渡。
    起身，再沉沉一鞠，转身，步出殿外，身后木鱼声仍在传送，抬头，檐下铜铃叮咚作响，一滴檐雨飞速坠落，伸手接住，一丝冷冽至手心漫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