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冬天,因为冬天里有雪,有雪一样干净的记忆。 那年的雪很大,上学的路上双脚都被雪淹没了,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农家的田地,一脚踩空竟跌进雪埋的深沟。他走在前面,戴着红色的毛线织的风雪帽,在那样的年代,这白茫茫雪地里红色的风雪帽,对于我就是暖的象征。我常梦着能有一顶红色的、拖着两条长长飘带的风雪帽,那样,在洁白的雪地里行走会多暖和。可是,我一直都没有。 他迅速回过身来伸出一只手,“快点,”他说,“拉着我的手。” 那是一只带着红色无指手套的手,还有一条红色的沾满雪花的围巾。那一年,我读三年级,在我小小的像雪一样纯净的世界里,第一次感知来至陌生的暖——对,红色的风雪帽,红色的围巾,红色的手套。其实,感知温暖从来都与年龄无关,哪怕幼小的婴儿,都知道暖融融的怀抱在哪里。可有些暖会记住一辈子,甚至于那颜色,忽然就喜欢,就烙印在心里了。 刚刚长大那一年,也是风雪交加的一天,真奇怪啊!那时候南方的冬天总会下那么大的雪。我们走着,与我不满十八岁的小弟,他围着我给他织的白色毛线围巾,在风雪里走着,儒雅的像一个雪国里的王子,那双眼睛忧郁着又干净的澄明。雪花不停地飘着,落在他蓝色的衣服上,点点雪白。这景象真美啊!我拉开距离看着,想着,要是哪个女孩子成为他的女朋友,会多么幸福。因为他的眼睛是那么温暖,那么没有距离,那么让人愿意靠近。记忆永远定格在那里,年轻的摸样。若是现在这双眼睛还在,还会那么澄亮吗?我又会那么不舍地记得吗? 雪就这样根植在脑海里,雪与雪地里那一抹红就成了冬天里暖意的象征。 很多年过去了,事物本来的样子越来越清晰,白就是白,红就是红,已经没有那么多梦幻去想。可是,烙印在小时候记忆里对暖意最初的体验,像这个红色的梦一点没有淡去。是的,我承认,我现在还会做梦,都源于曾经那些关于洁白的记忆,它们永远干净地存放在心灵的一角,我不要它蒙上灰尘。 不可否认,一些记忆就像种在心中的太阳,当我们伤心了、颓废了,抑郁的以为过不去,想顺着一条岔道寻找舒心与短暂的愉悦的时候,它们猛地跳出来,那么柔软地告诉你,别把自己弄丢了。 现在,又一个冬天走来,我不知道有没有一场雪,而雪对于中年以后的女子,已经没有那么丰满的想象,我还是赤诚地准备着冬天的来临。我买了黑色的羽绒服,深红色高领的贴身毛衣,还有一条酱红色的围巾。是的,我在等一场雪,等一场漫天飘舞的雪从幽深的天宇飘来。那冰凉的花朵漫天开放的样子,把所有景物都遮蔽了,站在这样的花海里,舞动一抹纯红,眼泪会掉下来。不知道是雪花感动了自己,还是自己感动了雪花。雪花跟着自己转,自己跟着雪花转。都热了,都暖了。 雪花飘,冬天很冷我知道...... 这个冬天我已经很沮丧,世俗的纷扰打乱原本宁静的心田,我热切地盼望着冬雪的来临。我要这极致的冷冻醒凝固的思维。我要在冬天里行走,感知那种独自裹着厚厚的衣衫,走在风里、雪里温暖的感觉。那种暖来自自己的体温,自己的热度,自己的怀抱。这样的暖让心安宁、踏实,就没有想出门的欲望。雪封住了外面的华灯,那些灯红酒绿都变得遥远而迷离。即使出门,也喜欢独自走在静谧的小道,寒风中逃逸的幽灵一样快乐。头发扬起来,呼出来自肌肤的热气,让脸像苹果一样潮红。 我要舞蹈,在冬天里舞一场成年人的童话,让漫天的雪花像天使一样飞舞,我要把它舞透舞干舞成轻飘的白云,舞成暖暖的棉絮。童话里的冬天,是成年人还没有做完的梦,梦里,那朵雪花做的像船一样的云四处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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