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心上秋

月泊枫桥

东莞，一座位于中国南端的前沿城市。

在我的印象里，东莞,是没有秋天的。

这座城市的秋天被林立的高楼拒绝于千里之外。从纵横交错的街道里悄悄挤进来的风，就像一位暮年的老人，羸弱得无法摇曳一张即将跌落尘埃的叶，更无法让姑娘的裙裾飞扬。这座城市没有秋雁的顾盼，这里的草木没有秋风的浸润，这座城市无论如何挣扎，无论如何的歇斯底里，也长不成故乡秋天的模样。

在外漂泊已经整整十七个年头，驻扎东莞，也已经超过了八个秋冬。我工作的这个地方，它也叫村，它有一个质朴得不能再质朴的名字－－－龙见田村，然而，我不敢奢望见到它的龙，也不敢奢望能见它到它的田，那些曾经生长着滚滚稻浪的农田早已被一簇又一簇的工业园区所吞噬，这里只有高楼与喧嚣，曾经的溪流，被篡改成怪怪的样子，齐整的水泥河床，石雕的护栏；然而里边流淌着的，却不是故乡那样清澈，那样哗啦啦欢笑的河水，这里的河很静，没有水草，没有游鱼，更没有芦苇杆头让翠鸟蹲着守候，它的水面上只有一两只孤单的、被人抛弃的水瓶，这些可怜的瓶子在混浊的水里绝望，它们祈盼着某个慈悲的人路过，把它们捡起，重生。

这样一座被人工雕琢成的南方城市，秋天会来吗？

我喜欢秋，而诗人们更是喜欢，也因此才有了“秋阴不尽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这等千古绝唱的名句。只是如今已经迈进了十月的门坎，这个城市的秋天却姗姗来迟，在这里感受不到秋风的凉爽，也捕捉不到秋天的恬淡。这个季节，你叫我如何去书写，你叫我如何不失落？

我想，秋天是躲到乡下去了。

乡下的秋天，它是深邃的，它是辽阔的。乡下的秋天在收割后的田野上坐着，在落尽叶子的枝头上摇着，在一堆一堆的草垛上站着，在村姑的谷筐子里躺着、在娇柔的菜花丛里，在呢喃的秋虫声中，在夕阳下，在屋顶上两束懒散的，互相纠缠的炊烟里……

故乡的秋天，安祥而丰满。

在田埂上，面前是刚收完谷子的稻田，禾茬一排又一排，辽远而空旷；一群群的鸡鸭在田里追逐着无处可逃的蚂蚱。三两头悠闲的老水牛在嚼食田中没有割去的稗草，牛背上牧童的禾笛(一种用稻草杆子做成的口哨,声音特别宏亮)，和着小牛呼唤牛妈妈的哞叫，如一幕美妙的田园交响乐。

远处，几个娃儿在挖泥鳅，才收割后的田土还很松软，有点水沼的地方，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上面有一个个口子溜滑的、像筷子头一般大小的洞，里边住着的就是泥鳅，顺着洞口往里挖便可以捉到它们，在田里逍遥了一季的泥鳅，闻着稻香成长，滋养得丰腴而油滑；十条八条的泥鳅，往烧开的油锅里一扔，不一会儿，原本难以拿捏的泥鳅便被炸成了黄闪闪的、笔挺的一条条，撒上几颗白盐，便成美食，轻轻一嚼，脆香脆香的鱼肉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泥土味道。

庄稼收割以后，田野也就慢慢地开始了沉寂。一季的繁华落幕，田野在想什么？在叹息得到与失去，热闹与寥落吗？不，它安静在它的安静里。面对枯荣，它不声不响，它和种子一样又在整装待发，又在蓄谋重新衍生，重新蓬勃，重新描绘下一副更美的，秋的景致。

家乡的秋，让人眷恋，让人满足,让人对生活充满希望。

我是一个远离家乡的人，家乡的秋给人温暖，给人一种笑对枯荣的能量，而这座城市过于匆忙，它的冷漠让秋风不敢光顾。

静静的伫立窗前，看城市的夕阳从高楼的缝隙里穿越，看几只城市的麻雀在枝头上互道晚安，看一片落叶在悄无声息的落下。

悄然一片落叶，惹我一纸乡愁。

家乡的秋，在眉尖,在心上

离人，心上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