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樱桃泡

一倾天下

　　我是一个十分怀旧的人，尽管日子过得忙忙碌碌而又碌碌无为，但不时会触景生情，就是一草一木都会勾起我对一些往事的回忆。此时，这个季节，正是樱桃泡熟了时候，嗅着风中樱桃泡甜蜜的味道，于是，我想起了乡村的樱桃泡。

　　在乡村，山野里的泡儿很多，樱桃泡却是最先熟的泡儿，素有“春果第一枝”之称。每年，季节的脚步迈进四月后，樱桃泡就开始膨胀，颜色泛白;然后在雨露的滋润下，在阳光的抚摸下，先是淡淡的粉、再就渐渐的红，到了四月底，樱桃泡就完全熟透了，一树树红艳艳、水灵灵、红亮亮的樱桃泡，如燃烧的玛瑙，闪着诱人的光泽，招来成群的蜜蜂嗡嗡浅吟低唱，误以为是一树红花;同样，也招惹着人们，特别是那些正在钟情怀春的少男少女们。

　　樱桃泡熟了!“人间五月天，樱桃满山香”，那甜蜜的味道随风从四周的山里飘来，汇集一起，在乡政府的院子里飘荡，充满了诱惑，惹得我们心都醉了。而此时，正是乡村最忙的时候，农人忙，乡干部也忙，难得有机会到山里摘樱桃泡吃，因此晚上有时做梦，都在山里摘樱桃泡吃。

　　摘樱桃泡去!再忙，也要去山里摘樱桃泡吃。有一次，我们忙里偷闲，几个乡干部便相约去山里摘樱桃泡。披着一身暖融融的阳光，迎着暖融融的春风，行走在山路上。此时，已进暮春，山野里到处流动着绿色。路边，野花盛开，火红的映山花、洁白的刺泡糖花、金黄色的山野花，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开了一路，就像大自然的耳朵，倾听着我们的脚步声。我们沉浸于暮春的气息里，当嗅着阳光暖暖的味道时，里面夹杂着樱桃泡的芳香也随风而来。

　　我们来到山坡上，这里是一片樱桃林。二月的时候，这里是一片粉红色的花海，整个山坡好象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雪花。此时，远远看去，熟透了樱桃泡一片红云间浮在那里，在满山欲滴的绿翠发热衬托下显得更加娇艳;走近一看，那一树树娇艳的红果，在碧绿叶的掩映显得格外好看，五月的阳光照在那一颗颗樱桃上面折射出红润的光泽，漂亮极了。我们赶紧走到樱桃树下，只见蓬蓬勃勃、苍翠欲滴的樱桃树的枝丫上缀满了或鲜红或金黄或紫红的珍珠玛瑙，个个顶部都陷出一个涡儿，生长着一枚长长的碧绿的柄;向阳的地方果实通体红艳，吹弹欲破;遮阳的地方果实泛着白色。有些果实因为雨的侵蚀虫儿的瓜分烂了，挂在枝头，还有的烂在了地里香消玉殒，煞是可惜!我攀下一条枝丫，几串樱桃泡在我眼前摇晃，一颗颗饱满而透亮。我摘下一串熟透的樱桃，放在手心里，它鲜嫩、红艳，小巧玲珑不胜娇柔，仿佛少女熟透了的唇，就这么触目惊心而惹人爱怜地呈现在我的眼前，让我实在舍不得丢到嘴里;拿一颗咬在嘴里，酸涩弥漫了唇齿，浸透了肺腑;之后，是淡淡的甜和淡淡的香在全身弥漫，令人久久的回味。

　　在山里吃饱樱桃泡后，我们便每人扛着满是樱桃泡的枝丫，凯旋而归，让那些在政府忙于事务的同事，特别是同事品尝我们的劳动果实。

　　在我长达14年的乡村生活里，樱桃泡孕育了许多浪漫的故事。有这样一首民歌：“樱桃好吃树难栽，不下苦功花不开;甘果不会从天降，幸福生活等不来”，其实这是一首情歌，说的是一个思春的少女见到心爱的阿哥无法开口却又要表达自己内心的爱意，于是拿樱桃作比喻，樱桃在这里成了一个爱情的信物。想起乡村的樱桃泡，自然就会怀念那些曾经浪漫过我的乡村生活的村姑。

　　农家樱桃别样味，满园樱桃等你来。有一次，我到村里调查育秧情况，忙完后，一个叫樱桃的村姑领我到她家屋后的坡上摘樱桃泡吃。樱桃是村支书的女儿，正值花一样的年纪，每次我下到村里，她都要热情款待我，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她对我有暗恋情意，可是我早已为人之夫了，我只好把她当亲妹妹看，因此始终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们沿着一条林荫道来到屋后的山包上。这里有一片樱树林，林中，有挺直如宝塔的，有弯曲似虬龙的，有斜斜像醉汉的，或三五棵杂然丛生，或两三棵相如闲士，或孤零零一棵，独显傲骨。果实压满枝头，树枝上的樱桃那么多，那么漂亮，有的晶亮的如早晨的露珠，映着七色的太阳;有的藏在叶子下面，像羞答答的小姑娘。鼻息间尽是香甜之气，让人心旷神怡。这时，我看见一只蜻蜓在樱桃树上边盘旋，几只蜜蜂“嗡嗡”一阵之后，也立在樱桃叶间;一只山雀飞临，衔着一颗，又拍拍翅膀，飞走了。哦，可爱的樱桃泡，不只我们喜欢，小鸟儿、蜜蜂、蜻蜓也喜欢。我们也像鸟儿一样，一串串地采摘，一颗颗地品尝。

　　我们来到一棵樱桃树下，樱桃非要摘树梢上那些最大最红的樱桃泡，不顾我的反对，一骨碌地爬了上去，十分轻盈地坐在树杈上，左一把，右一下，不停地摘、不停地吃，不停地往下扔。我拿着竹筐，笑眯眯地在树下接着。不一会儿，小竹篮满了，颗颗饱满圆润，红红的、拇指大小晶莹剔透的玛瑙，连着细细绿绿长长的把儿，天然地散漫地堆在竹篮里，有一种错落的随心所欲的美，于是，我想起白居易的“大珠小珠落玉盘……”那句诗，仿佛听见红玛瑙的珠子颗颗碰撞有声。樱桃在树上逗我，要我也爬上树，可我试了几下，爬不上去，觉得自己终究不是爬树的料。于是，樱桃的笑声更响了，更脆了，在树林里轻轻地飘逸开来，随春风飘得远远的。

　　樱桃泡味甘、性温，可“调中益气，令人好颜色，美志性”，因此可以泡酒。樱桃泡泡得酒，颜色和葡萄酒一样，味道和葡萄酒也差不多。樱桃泡酒好下喉，酸甜适口，风味醇厚，但是绵劲足，醉意长，不知道什么时候醉人。樱桃是酿樱桃泡酒的好手，她把从山里摘来樱桃泡洗干净，沥干水，然后放进从集市上打来的散装湘泉酒，让酒浸泡樱桃;再按比例在酒里加点冰糖或白糖。过了一段时间，酒发酵了，颜色变成了玫瑰红色或浅粉红色，在阳光下透明发亮;烈性也变得柔软绵长起来，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樱桃香。

　　每次，我和支书喝酒的时候，樱桃和她娘就坐在旁边看我们喝。“香浮乳酪玻璃碗，年年醉里尝新惯”，男人喝酒时，有女人陪伴，那真是一种高雅的享受。有时，樱桃也喝一点。樱花喝酒后，脸蛋红彤彤的，满是甜蜜和幸福，就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樱桃泡;那双媚眼也就更迷人了，流出一溪勾魂的春水，就像樱桃泡的汁液。真的，我不敢多看樱桃，生怕管不住自己，酿成大错，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可我又想看她几眼，于是，乘她爹娘不留意的时候，偷偷看她;于是，两双眼睛放出了光芒，我全身不禁燥热起来;于是，喝酒的动作也就不那么自然了。

　　有一次，我和支书都喝多了，我醉得已不省人事。樱桃怕出意外，在我的床边守了一夜。好几次，我从昏昏沉沉里醒过来，醉眼朦胧中，只见樱桃趴在书桌前，披肩长发散落了，半遮着丰腴的身躯，丰满的胸部不停地起伏着。见我醒来，樱桃连忙给我递水，甜声柔语在房间里如轻烟一般弥漫，有股樱桃泡酒的味道。在昏暗的灯光下，那脸蛋、那媚眼、那身躯、那声音……让我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于是，我想起辛弃疾的那句“何物比春风?歌唇一点红”名句。我喝过水后，想叫樱桃休息去，可话到了嘴边，醉意袭来，于是，眼睛又闭上了。梦里，我和樱桃满山里摘樱桃泡……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而今，乡村的樱桃泡依旧年年红、年年熟，可是，我再也吃不到那新鲜的樱桃泡了，再也喝不到那醉人的樱桃泡酒了，再也见不到那多情的樱桃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