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鸭蛋（李富荣）

金莲川文学

　　调动

　　那是一个美丽的秋天的傍晚，怀着既忐忑又兴奋的心情，我——花花，和同伴草草一起被送到美丽的天鹅湖畔。天鹅湖的水可真蓝啊，天空好明净。人类有句诗怎么说来着？“落霞与孤鹜齐飞”，说的可能就是这样的景象吧！“鹜”不就是鸭子吗。多美的景象啊，一想到这么美的画面居然能跟鸭子联系在一起，我就激动不已。总觉得自己离实现诗意鸭生的距离不远了。
　　您一定很奇怪我在小河滩鸭子队呆的好好地为什么非得调到天鹅湖鸭子群吧。其实，我是这样考虑的:既然上帝给了我一条鸭子的生命，而生命就是一段不管想走不想走都得走下去的路程，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把它走的更精彩一些呢？我可不想像其他鸭子那样整天醉生梦死无所事事，糊里糊涂地过完一生。作为一只鸭子，肩负的神圣使命就是下蛋，为主人下更多更好的鸭蛋。所以我总是很努力地下蛋，一天一枚，从不休息。我下的蛋又大又光滑，是营养价值最高的，因此多次受到主人的表扬。可是我并不因此就满足，因为我还有一个没有实现的梦想，那就是下出绿皮鸭蛋。听说绿皮鸡蛋是最富营养的鸡蛋中的上品，我就想既然鸡能下出绿皮鸡蛋，我们鸭子怎么就下不出绿皮鸭蛋呢？于是我就为自己定下一个奋斗目标：今生一定要下出绿皮鸭蛋。我还专门做过不少这方面的实验呢。正因如此，我才要求调到天鹅湖鸭子群的，因为我认为小河子地理位置偏僻，土地贫瘠，食物单一，消息闭塞，不能为我研究绿皮鸭蛋提供更好的条件。而天鹅湖则不同，不仅土地平坦开阔，物质条件优厚，有多种食物可供选用；而且因风光旖旎成为中外游客旅游的胜地。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不仅有利于研究绿皮鸭蛋，还会给原本平寂的生活增添不少诗意呢！

　　新的生活

　　天鹅湖鸭子群的主人据说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偌大的一个鸭子群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他把鸭子群分成三个大组。大组之内又分出若干个小组。不管大组小组都实行组长负责制，组内成员下蛋的业绩都由组长记录在案，作为年终考核论功行赏的依据。
　　我和草草被分到一个组里，从此就在天鹅湖畔安家了。接下来的日子紧张而又有规律。每天天还不太亮伙伴们就起床了，成群结队地到湖里、草丛里去吃早餐，然后轮流下蛋，完成今天的任务以后就精心孕育明天的蛋。天天如此，年年如此。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辛苦苦地工作着，争先恐后地努力下出最好的蛋，累积最好的业绩。我总觉得这里的同类们仿佛都变成了下蛋的机器，一成不变的生活大概使他们的神经麻木了吧。

　　梦想延续

　　来到这里后，我一天也没忘记自己的梦想：一定要下出绿皮鸭蛋！为此我做过很多尝试。我认为要下出营养丰富的蛋就必须摄入高营养的食物，还要注意不同营养物质之间的搭配，主要是在食物的挑选上下功夫。天鹅湖畔有很多种食物可供食用：湖里的死鱼烂虾、水草淤泥、岸上的田螺、蚯蚓、昆虫、野草野菜都是我们的美味佳肴。本着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原则，我探索着最佳食谱。为此，我整天离群索居苦思冥想实验探究分析论证，一心只想着我的绿皮鸭蛋。
　　我的勤奋引起了鸭群中一位德高望重但总是沉默寡言的长者的注意，他每次看我的时候，眼神中都充满了慈爱和赞许，这一点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这种无言的鼓励和支持使我力量倍增，我更加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至于诗意，嘿嘿，见鬼去吧。没有激情没有浪漫没有诗，生活不还是照样过吗？

　　风波骤起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我这只只知道低头下蛋，不懂得抬头看路的鸭子的一意孤行终于给自己惹来了麻烦：起初我隐隐约约地从同伴们的眼神中发现了某种说不清楚的东西，他们偶尔还在我的背后窃窃私语。我预感到鸭群在酝酿着某种关于我的什么，究竟是什么，我说不清楚。果然那天，在我因为食物配方欠妥而下了一枚软皮蛋之后，我们的小组长——一只高大壮硕的大白鸭终于找到机会踱着官步扯着大嗓门指着我的鼻尖数落我的不是。根本原因就是你太自以为是太特立独行了。人家都7点起床，你为什么6:30就起来了？就你积极！干嘛不参加母鸭自发组织的活动，一有空就躲得远远的自言自语，怎么这么不合群啊？上次鸭群搞评比考核，干嘛只给我打了80分，却给草草打了95分，你是何居心？……总之，这次能下出软皮蛋这样的劣质蛋主要是你太骄傲了，没有潜下心来虚心学习。别的不说，就说你的下蛋姿势吧，现在流行什么姿势，你不知道吗？你的姿势也太落伍了吧。长着一身黑白分明的羽毛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实在的，听了这些指责，我并没有太吃惊。对自己的个性，我认识得很清楚。母鸭们所喜欢做的，我一样都不喜欢。一天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早晨了，尤其是天鹅湖的早晨，迎着朝阳沐着晨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觉生命中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是那么的饱满舒畅，所以我总是提前半小时起床，到天鹅湖畔领略晨光，活动筋骨，这样一整天心情都非常好，这也犯法？三只母鸭一台戏，母鸭们在一块无非是谈谈老公说说孩子，东家长西家短，说个没完没了，他们“嘎嘎”，“咕咕”，“啧啧”地讨论着，整个天鹅湖畔都被她们的声音闹翻了。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赶快捂住耳朵逃得远远的。还有，本鸭子一向实事求是，不喜欢弄虚作假。不管怎样我都有自己的做人原则，这个原则不会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事而异。本不想搞特殊，无奈黑白分明的羽毛是上天所赐！至于下蛋的姿势，呵呵，我倒觉得没有必要强求一致吧。这些我都不屑辩解，可是我要坚持说明的一点是所有这些所谓的“罪状”都是本鸭子个性的自然流露，并无什么不良居心。这一点皇天后土可以作证！
　　尽管我一再申明自己没有不良居心，可是从她紧绷着嘴唇和阴沉的脸色来看，她并不相信。我也懒得做进一步解释。
　　我知道我不能改变别的鸭子对自己的看法，更不可能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我不能加入她们的圈子，她们也无从了解我的精神世界。就这样，我们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彼此陌生着，仿佛彼此之间永远都隔着一层不可逾越的屏障。

　　梦想有望
　　日子还像往常一样一天天过去，我更加勤奋地研究我的绿皮鸭蛋。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理想。软皮蛋事件之后，我的心情反而放松了，生活仿佛又有了诗意。我惊喜地发现以前自己所有的研究实际上是走入了一个误区，鸭蛋质量的好坏不光取决于营养成分的搭配，还和母鸭个体的心情有关：患得患失忧心忡忡的鸭子永远下不出质量上乘的鸭蛋。鸭蛋属于诗，诗属于大自然，合乎自然的鸭蛋才是鸭蛋中的精品。所以不必再拘泥于食物的选择，而更应该追求精神上的愉悦。于是我努力忘却世间的烦恼，摒弃无谓的纷争，置身于美丽的大自然独享心灵的宁静。果然，我下的蛋逐渐呈现出了淡黄微绿的颜色。我知道距离下出绿皮鸭蛋的日子不远了。
　　夏晨秋夕，伴着清风明月，我经常和草草漫步在天鹅湖畔，一起交流下蛋的最新体会和对生活的新认识。有时候，我们会不约而同地回忆起在小河子鸭子队的生活。那个时候苦虽苦了点，但日子过得宁静而又愉悦。没有更多的利益可争，也就少些丑陋的勾心斗角。

　　年终考核
　　转眼又到了年底，鸭子群每到这个时候都要对每只鸭子进行年终考核，评比出年度最佳青年鸭子。考察的步骤是这样的：首先累加平时记录下来的工作业绩（包括下蛋的数量，质量等），选出十名入围的参加第二轮评选，由鸭群中的年长者从入围者中提名选出候选人若干名，然后拿到鸭群大组领导班子那里讨论，由组长们投票，得票最多的即成为年度最佳青年鸭子。要选出大组最佳、小组最佳，以及小小组最佳鸭子。每年这个时候是鸭群中最热闹矛盾最突出斗争最尖锐的时候。
　　据我看，在所有的鸭子小组中，我们组对年终考核的反响是最强烈的。大白鸭的大长嘴整天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要说工作成绩，谁能跟我比啊，我下的蛋那是全组里最大最好的。”一向跟大白鸭关系密切的副组长灰灰，不屑地撇撇嘴：“要是你不跟闪电湖的公鸭子私奔一个月，耽误了下蛋，就更没有谁能跟你相比了。”大白鸭一下子涨红了脸，青筋暴起老高：“你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年的优秀是怎么弄的，你干的那些龌蹉勾当能瞒得过别人，可瞒不住我……”他们就这样互揭老底、反目成仇，完全不顾以前的交情。其他的小组成员也都紧绷着脸，各怀心事，各自想着自己的办法。
　　那天，我正独自漫步在天鹅湖畔酝酿我的诗和蛋，草草兴高采烈地跑来对我说“花花，你怎么还有心情散步呢！知道吗？你被提名参加最佳青年鸭子选举了……”
　　说实在的，对这种事我一贯没有多大兴趣。可是当得知自己被提名时还是很高兴的。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平时不懈努力换来的，不管最终投票结果如何，我都会坦然面对。

　　风云突变
　　就在今天上午，当我下完一颗鸭蛋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沉默长者叫住了我。他面色凝重，神情阴郁。只见他张开干涩的喙一字一顿地说：“你——落——选——了，我认为你是最棒的，可是——我说了不算——唉！你知道的，话语权——话语权不在我这里！”沉默长者长叹一声走开了。
　　不一会，就有一位大组领导找我谈话，他告诉我落选的原因竟然是有人认为我下蛋的姿势不符合天鹅湖鸭子群的标准！我和草草永远被排除出评优选模的行列，就因为我们下蛋的时候采用的是小河子蹲踞式而不是天鹅湖站踞式下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