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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杏林(裴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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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7 11:49:42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四十多年前,塞外坝上高原到底有多大多狠的风?打死、你都不相信!
  有人说,“一年四季一场风,从春到夏刮到冬……”坝上高原冬天的风,比针尖儿尖、比刀子快、比马鞭狠,‘冷风割面’、‘针砭肌骨’、鞭挞罪犯……总之要多残酷就有多残酷。四十几度的奇寒,滴水成冰,冻裂大地,冻破碌碡(一种农用石器,碾压农植物或轧平场地用),连老牛的鼻子都在冻得流血。也有人冻掉鼻子、耳朵,至于冻伤手脚、更是见怪不怪、小事一桩,反正无人能幸免。坝上高原冬季里的风是黏稠的、带着牙齿的、有时就是凝固的。坝上夏季也刮风,‘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一样的来也邪乎、去也迅猛,这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最任性的恰恰是坝上春天的风,暴戾难缠,冷酷无情,喜怒无常!早春白毛风,扬雪夹冰,掀翻玉海,捣碎银山,天地茫茫白一色,谁曾见六出菱花潇洒落?中春大黄风,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不辨东南,大白天点灯,填平水井,掩埋房舍…..背风走时,你得把腰弯到九十度;顺风走时,你又收不住臀、稍一住脚就是一个狗吃屎。晚春了,狂风依然不减,时而扬雪,时而飞尘……有时候,费气巴力播下的种子又被倾根刮跑了;好不容易长出的小苗冻死吹折了。
  安固里淖,曾经是华北地区最大的内陆湖泊,也是蒙元和大辽历代马背王朝的狩猎游玩地;现在是‘中都草原国际旅游休闲避暑度假区’。我的母校----黄石崖中学就在那淖的南岸,当时它是中国空军的打靶场,偌大的一个淖,两匹快马对头快跑、一天一夜才能碰头的汪洋大淖,硬是填满了茫茫黄沙,想想都叫人毛骨悚然!
  母校头顶大乌登波状高原,脚踹安固里淖干沙湖、一马平川一望无边的安固里淖大草滩。四周没有居民,母校落单半山腰,只有一片稀稀拉拉的野杏林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将她陪伴。春去春又来,风住风又刮,野杏林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等不到挂果、更容不得果儿长大,杏花就在白雪黑风黄沙中夭折损落了,这是她们的宿命,但是她们不能不开谢、不能不灿烂、不能不热烈、不能不妩媚。
  文革后期,老师们依然不得正常教学,前有‘张铁生交白卷’‘黄帅反潮流’,后有‘批林批孔’‘批宋江’,稍有言语不慎,就会遭到自己的学生呵斥、批判。在我初中的两年,老师们顶着压力山大依然坚持考试坚持教学,只是将闭卷考试改成开卷考试了。
  我的语文老师武殿花,胖嘟嘟的身材、人高马大,一张笑眯眯满是智慧的观音脸……她总爱把我的‘作文’吹捧的云山雾海、天花乱坠。武老师还常常揪着我的脸蛋说,这小孩真亲!真亲!亲啥呀?穷人家的孩子,破衣烂衫、鼻涕呵拉的。我在三个奶娘家轮番长大,我的母亲打小嫌弃我,即便上初中了、也不肯正眼看我。武老师不仅送我书,还老是送我吃的,有一次竟然送我半块生猪油,并哀求从不吃猪肉的回民炊事员做给我吃,可把那位穆斯林老伯给难坏了、呛坏了!武老师还硬把我推到了班长位子上,自此从初一到高二,我一直干班长,还干过团书记、红卫兵大队秘书长。武老师是张家口市宣化区下乡知青,那时她还是民办老师,一月八元的补助。在我初二时,武老师嫁给一位部队军官,随军返城后,据说到工厂当了工人。失联四十几年了,也不知老师现在过的怎么样,健康吗?幸福吗?儿女孝顺吗?
  高中两年,就主要是学工学农了,开荒辟地种墨麦(墨西哥小麦),打坯垒窝养兔子,学开柴油机。文化课反倒成为副科,有一天没一天地也上几节,但绝大多数学生懒得听懒得学懒得动,更有一些家伙专整老师的恶作剧,讥笑老师的身体缺陷,嘲讽老师的阶级成风,给老师起绰号,还给老师贴“大纸报”、开老师的“批判会”。有两位老师,原本是响当当硬邦邦的语文教师,由于是地富出身,死活不敢再教语文了,改教化学和数学。
  我有一位叫“鬼”的老师,自学成才,通古博今,才华横溢,特别是他那一口流利、情动、磁性的普通话,简单能把一个的心从胸腔中吸出来。鬼老师朗诵孙犁先生的《荷花淀》,或阴沉、或阳光、或细腻、或粗犷、或舒缓、或疾驰、时男声、时女音,活灵活现,惟妙惟肖,足足使我记忆了一辈子、感叹了一辈子!“鬼”老师被称其鬼,首先是因为没下巴,自幼没有爹娘,全赖本家表哥将就帮衬,稍大一点靠钉鞋为生,冻残了一条腿,后因喝错药,又烂掉了下巴骨。新中国诞生后,送他读小学、上幼师。“鬼”老师还是发明家,自制幻灯机、微型手摇发电机,并摇着那电机,一摆一晃、一明一暗地夜夜去查寝,就像点点鬼火。“鬼”老师不信邪不怕鬼,啥子“学生领袖”“刺头”“赖痞”,他说,去你娘的,少和老子玩那个。总之“鬼”老师就被他的学生称为鬼。数九寒天、隆冬时季,教室和寝室却缺煤炭烧,于是一些学生就砸桌子凳子烧,木制桌凳砸完烧没了,就改用混凝土掺亚麻渣制的桌凳,但学生们继续砸,最后只好坐木板,是那种几寸厚、几尺宽、几米长、想砸却怎么也砸不烂的巨型木板。“鬼”老师那时只是一个普通教员,明明知道独木难撑、无力回天,但还是一日不拉地寝室的教室的挨个去巡查,为了那些桌子凳子,“鬼”老师也不知和他的坏蛋学生们干过多少架。那时学校就是“破玻璃效应”,也不知谁干的,所有教室三分之二的窗框缺玻璃。这位老师姓王,名之和,仅给我上过一堂《荷花淀》,后来又送我一本老版的《孙子兵法》,算是我“一字之师”,但老人家影响、感动了我一辈子!
  第一次高考折戟沙滩、名落孙山,我再没有底气踏进考场了。返乡劳动半年后,我又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当庄户人的料,正所谓“三年学会手艺人,一辈子学不会庄户人”。我厚着脸皮找到了校长刘全江,我说:“老师,我发现,学会农活比考上大学更难呀!关键是俺在村里还受欺负。”校长说:“那就只好先回校吧,快、中、慢三个班,你先到慢班吧。”
  那一年,全校就考走我一人。
  我的数学功底原本是掉渣的,后来在两个公社合为一处的大考中,几百文科考生,我的数学拿第一,全赖王子斌老师开小灶吃偏饭!王之斌,木讷少言,不问政治,数学奇才。因为整个脸凹凸不平,被他的学生称为大麻子。“你混你的,我讲我的”是之斌老师的一贯做派。之斌老师原本很拗很倔的,脾气也不好,被他的学生围攻几次后,也就没有了火气棱角,他就这样窝窝囊囊、忍气吞声好多年。
  我的恩师还有薛巨臣、武朝臣、吴万俊、张秉钢、王守为、胡子万、胡玉川等等,我这一生一世最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恩师们。他们是那段特殊岁月的园丁,命里注定不会桃李满天下!他们就像我母校的野杏林,明知不挂果,但年年春春都在开,他们是特殊年月里坝上高原的报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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