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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昨天今天明天(徐静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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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9 13:41:33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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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很佩服自己的。
    虽然在人生路上栉风沐雨也只48个春秋,但是捋捋自己的生活轨迹,历数一下自己所经历的磨难却不少。但是每次我都不服输,用超乎常人的意志战胜了困难,因而也获得了小小的成功。
  我出生在一个偏僻落后闭塞的小山村,村子与外边几乎隔绝,坐落在一个大山坳里,四外全是高山。人们几乎不走出村子,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有的老人一辈子没走出过村子。村人如果有事不得不外出,都是靠两条腿,不管去哪个方向,必须先顺着羊肠小道爬上一座高高的大山,然后顺着羊肠小道再下山,才算走出了自己的世界。
  我的小学便是在这村子读完的。我们那时的小学只读五年。临毕业时老师告诉说:县里和乡里要逐层选拔学生到重点中学,选不上的只能在大队联中念,希望我们几个平时学习好些的学生,去他那里补课。从那天开始,我便每天早早干完该干的家务晚上到老师家补课,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三更。我们村分两个队,我们南队大都散落在由大沟分割开的一座山上。山顶、山腰、山脚都有人家。北队在山脚下北面较平缓的地带。我们家在这座山的南半坡上,相邻的还有五户人家。要去住在北队的老师家需下个陡立的土坡,过了大沟再爬上另一面陡立的土坡,再走很远一段路。当补完课回家时看着满山坡昏黄的点点灯光,犹如看到了书中描绘的城市的高楼,又疑误入了仙家道观。
  记得有一天正是乡亲们起土豆的日子。有一家姓任的,起了好多土豆,要往窖里放。跟我哥很要好的他家三儿子先行回家清理早晨走时打理过的窖。早晨走时,他们扫了窖,把掉下去的盖窖的胡麻柴和杂物点着又盖住就去地里了,等他儿子和女婿回来揭开盖住的窖就下去清理,结果一个也没上来。地里的人等得心焦,回来到处找不到人,等放土豆时才看到两个已经冰凉的人。
  难忘那夜的情景。当夜深人静时,我补完课独自回家,走到我们山这边的坡底,猛然想起不远的一角就有中午刚刚死去的两个人。头皮顿时发麻,走一步,随之听到“沙沙”的声音,再走一步,还是“沙沙”,我快走几步“沙沙沙沙”,慢挪一步,传来沉闷的“刷”……我暗想,是不是屈死鬼向我索命来了,要个媳妇陪葬啊,吓得几乎灵魂出壳,头发一根一根站起来了。这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想,站着等待也是死,往前闯有个死也到头了。只有自己壮起胆子捏紧拳头了。我站着不走,鬼也不走,我走一步鬼走一步,我快走鬼快走,我慢走,鬼慢走,莫不是真要抓我去当媳妇啊?想起娘一直告诉我们的话;世上哪有鬼神?都是人们用来骗小孩儿的。——娘是无神论者。我壮起胆子,又快走了几步,同时又传来“沙沙沙沙”的声音。忽然明白,是自己的脚走动时带动沙子的声音。等弄明白之后,我的衣服业已全部汗湿,头发也湿漉漉的,如洗过了一样。这是我第一次独自面对苦难和恐慌。以后的每天我还是照去不误。第一次挑战自我,我获得了胜利。
  升学考试,我没有考上县里的重点中学,好在考上了公社的。学校在距离我们村20里地的脑包怀。那是个新建的学校,一切百废待兴,全靠我们这些幼小的学生来建设。村里就我自己考上了。瘦弱矮小的我,每个星期去学校都得先趟过一条深长的沟壑,再翻一座高高的山梁,下一个陡直而悠长的山坡,然后才能来到相邻的村子,走上平路,再步行到15里外的学校。寒来暑往两个年头。夏天蚊虫叮咬,冬天小手冻成了馒头,以致溃烂握不住笔。但我不退缩,刻苦学习,终于在一年后,由刚去时排名的倒数第五一跃为全班68人中的前10名,并且一直保持到毕业。老师同学都看好我,为我竖起了拇指。可是,升学考试时,我却突患重感冒,上吐下泻、头痛欲裂,影响了考试,没能考上我和同学们向往的沽源一中,而是被快要坍塌的二中录取。而大多数平时学习一般的同学都被一中录取了。命运第一次和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无奈,只得去二中报到。这是最后一届高中,只招了两个班。在这里幸运的是也遇到了好多尽职尽责的好老师。我刻苦学习,两年的高中学习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期中期末班里的红榜上我的名字总是排在最上面。高考全校两个班156名学生只预选无名,女生就我一人预选上了。可是高考那天我又一次突发疾病,半路不得不退出了考场,又一次与好运擦肩而过。毕业后,别的同学有的转校,有的留到初三复读。可是我由于消息闭塞在村里郁闷了一年,足不出户。无奈着自己的未来,对外边的世界一无所知。这还是很多年以后知道的。
  第二年上帝为我开了一扇窗,给了我一个学以致用的机会。在村里教书的二姐要出嫁,大队公开选拔民办教师。我以遥遥领先的成绩当选,开始了我人生的新篇章。
  那时是大复试班,一个教室同时进行六个年级的教学。从学前班到五年级共有46人,所有的课程加起来有18门。一开始,我顾了这头顾不得那头,手忙脚乱,也维持不好课堂秩序。这个年级讲课,那五个年级的打打闹闹,玩耍。后来,我慢慢摸索出复式教学的经验:先给六个年级都留下作业,每个年级安排小助手,让小助手辅助检查学习。我按教学计划先给其中的一个年级讲课,讲完留下作业,再给另一个年级讲。这样,动静搭配,六个年级都能有干的,课堂秩序活而不乱。公共课,如体育、音乐、劳动集体上。这样,教学大纲规定的所有课程全都能圆满完成,学生的学习成绩稳中有升。
  我一边努力工作,一边点着昏暗的煤油灯刻苦自学,为了一个目标:三年教龄就能有条件参加全县的民师考试。当我为预选上而沾沾自喜,并倾力复习准备应战一个月以后的正式考试时,上面下发通知说:今年参考条件变为五年教龄了。犹如当头浇了瓢冷水,我的心冻结了。要知道我在这里教书面临着怎样的困境。我教书的第一年冬天,父母就搬到了县城,并把房子也卖了。我只得搬到学校简陋的办公室住。冬天是我最恐惧最犯难的时节。83年那时,经济条件差,学校生着用面煤掺土合成的煤坯,块煤极少,生着土炉子,炉筒子是从南边的窗户下块玻璃通出去的。越到冷天,一股一股的旋风旋着雪肆无忌惮地往屋里钻。炉子因为倒风,一股一股的蓝烟、黄烟从炉筒子的缝隙倒向屋里喷。开门冷得人瑟瑟发抖,手脚都僵硬了,连心似乎都冻得停止了血液的流动;关住门稍微能缓和一下冷冻吧,呛得人两眼生泪,嗓子发紧,不能呼吸。烟尘带着火焰不断往外扑,休想吃好一顿饭。
  记得有个老师来看我,我好心给烙饼、炒鸡蛋。结果由于倒烟,炒出的焦黄鸡蛋上全是带着黑尾巴的烟尘,弄好的一个个面饼上爬满了黑灰。所幸我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不知老师夫妻俩是怎样咽下去的这顿饭。而且漫长的一个冬天我几乎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挺过来的。
  还有一个难题是我难以克服的。我们村吃山泉水。在一个水泉四周砌上很高的砖石,盛水时水桶往蓄满的水泉中一舀,一桶清冽的水便满了。然后用力一提,提够两桶了,村民便挑着两满桶水颤颤悠悠地往回走。一早挑水的人络绎不绝。我身单力薄,打满的一桶水提不上来,我得倒掉半桶,再提。一个桶提两次,把另一个桶灌满了,往最后提上来的半桶里匀到一般多再挑。平时的季节里,我等人们都不挑了,再去,小心眼里怕人们取笑。冬天便是我的克星。那些年出奇得冷,滴水成冰,泉四周冻得冰越积越高而水位是越来越低,装水时得趴在井台边,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去。每次去挑水我都心惊胆战,做好掉下去的心理准备。好多村民要帮我,可是毕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怎能老麻烦人家呢?我心中有个目标,一定要考上师范,一定要坚持下去。可是这样的考验对于一个孤身在外的小姑娘来说,是多么的难以承受啊。好不容易熬过来的三年,将功亏一篑,我愤懑,我哀怨,但是又有什么用?时光的车轮依然按着它的节奏在前进。
  要么继续忍受,要么就离开这里,回家随便找个人把自己嫁了。我怎能那样碌碌无为?回家无所事事,终了一生,那无异于要我的命。我的魂在工作,在三尺讲台,即使再苦,我也要坚持!就这样我又留了下来。
  有时,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爱来找我玩,我把自己的苦涩藏到脑后,说些笑话儿,逗得他们开怀大笑,笑声飘出我寂寥的小屋,引起过路人艳羡的眼神。可谁能知道我的苦楚?他们在我这里得到了开心,隔三差五,三五成群的人来找我。我满脸笑容的背后是焦急,怕她们找我影响时间,白天的空闲时间我都是到山上无人的地方席地学习。
  终于到了考试时间,我也把初中高中的语文、数学、政治三门考试科目的书学了不知几遍。自觉胸有成竹。可是考第一科数学中途,我肚疼有如刀绞,手因疼痛而哆嗦不停,豆大的汗珠在脸上打转,然后掉落在试卷上。监堂的老师不时过来关切的问我,要送我去医院,我都谢绝了。这是决定我命运的关键时刻啊,我怎能罢手?就是死也要死到考场上!第一科时间到,我交了卷,迫不及待的找到厕所,鲜红的血不停滴落——拉血。这可怎么办?更加肚痛,我都无力站起。第二科又开始了,血还在不停滴。无奈,忍着剧痛,我又冲进考场,考生们忙着答题,没人注意我的迟到,只有三个监堂老师投来关切的目光,看着我惨白的脸。一个要送我去医院,我坚决谢绝。一只手摁着肚,强忍着刀绞般的剧痛答题。终于做完了,我疾奔到医院,医生说是急性疟疾,需要输液。我哪有输液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还有一门语文要考。我央求医生加大剂量打了黄连素。回家吃了些药稍事休息后,又参加了最后一门的考试。
  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着成绩公布的日子。可想而知,幸福依然与我擦肩而过。榜文上我因差一分而落选。心不由得发紧,一股酸酸的东西涌上胸口,蓄满了眼眶,一串串滑落到嘴角,咸咸的,涩涩的……
  我的命运怎么如此坎坷?我还要回那个落伍的小山村去迎接命运的挑战么?87年了,别处都是灯光璀璨,那里依然点着煤油灯;别处都开着轿车,那里行走依然靠双脚;别处都吃自来水,那里还得挑山泉。我的前方出现了两条路,该何去何从?不服输的性格使我谢绝了家人的安排,毅然走进了那个山村。那里有我未完的梦。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二年我如愿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师范,实现了自己为之而努力拼搏的理想,我的苦没有白吃。
  90年毕业后我被分配到西辛营乡中学,担任一个班的班主任兼两个班的语文。91年我已经28岁,稀里糊涂成了个家,然后调回县城第三小学。成家一年后,有了儿子,一直过着不能再平淡的日子,上班,下班,两点一线。养育孩子,照顾老人。虽然平淡,但老公对我很好,我慢慢被他感化,一心一意操持着这个家。儿子乖巧,伶俐,却也感到很幸福。这样的岁月,不知不觉已经度过了20个春秋。

2


  2010年的九月二日对于我来说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这一天是我人生的分水岭。
  9月2日,一场飞来横祸,断送了我的自由,车祸无情地夺去了我的双腿,使我饱尝了痛苦、失意,绝望......
  虽然每天极力运用阿Q精神胜利法调动自己的情绪,听从家人朋友们的劝慰,尽力想象未来的美好生活,尽力想要把自己阳光灿烂的一面展现,但哀婉和脆弱也是不可避免的……朋友劝慰我,说我有许多值得快乐的理由,我也明晰,并努力去构想未来的美好生活。然而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任何一个有意识的人怎么能不伤情?我快乐地外表下掩藏着的是一曲悲歌-……
  然悲伤是无济于事的,我还有许多未尽的责任:年迈的老妈,未成年的儿子,下岗多年朴实、憨厚的老公,还有其他亲人...他们需要我,希望我快乐坚强。所有关爱我的朋友们也不愿意我从此一撅不振。因此,我必须坚强!我彻悟,既然结局不可更改,那能够改变的只有自己的心态。乐观面对,与苦难坚决抗争,给自己,给大家一个艳阳天!我也知道,生命给予我的磨练,没有人能够代替我承受,也没有谁可以改变它的存在。所有如山峰一样横亘在我生命之中的障碍、痛苦和磨难,我都必须跨越和战胜,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我必须更勇敢更坚强更无畏。
  曾经跟朋友戏说,我是属虎的,能够而且善于自己疗伤,还真在这次意外事故中得到了实践。——出事后,当我苏醒过来,看见自己躺在血泊中,巨大的伤痛,临离的右脚没有把我打倒,我还能冷静地给120,122打电话报警,给家人打电话,安排眼下该安排的一切事务。当从手术台下来,远离了死神的威胁,苏醒过来时,听着围在身边的医生和所有能来的亲人讲述我术后的情况和双腿高位截肢的无奈时,看到他们那无助的眼神和无尽的哀伤,理智和坚强的秉性要求我要冷静地面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亲人们都是从各自不同的外地赶来的,三妯娌一家从安徽淮北因没有买到车票(硬座票都没有买到),一路站着赶来的;大妯娌一家也是从很远的地方驱车赶来。他的哥哥和弟弟为我受的伤痛哭失声,真诚地无微不至地抚慰我受伤的身心。自己的弟弟也是听到这不幸的消息从昆明飞回北京马不停蹄开车一路奔来,所有我的家人都是痛彻心扉,还有我的几个同学,他的战友,都在身边欲哭无泪,强装欢颜。我能怎么样?嚎啕大哭?寻死觅活?他们该如何处之?无论怎样都无济于事了,都成了铁定的事实。痛定思痛,我已经做好了打算,一定要坚强面对,为自己,为大家。所以我冷静地面对大家,出奇地平静,令主治医生感到惊讶,令身边的亲人感到欣慰和宽心。主治大夫问我,“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吗”?我点头,他释然了,亲人们也安心了。之后的每天我都是以笑容面对一切。虽然痛苦无助,在夜里也有伤感的时候,但是白天我能强装欢颜,把笑容绽放。从老家远赴300多里来看望我的同学、朋友哭泣一路而来,是我用开怀的笑声,幽默的话语,乐观的心态改变了他们的心情,使得他们放心地离去。有的同学、朋友因故没能去医院看望,打来电话也是各个声音哽咽,悲痛难当。是我感染了他们,使得他们彻底放心。那么多的人来看望我,安慰我,使我感到了春天般的温暖。在这次事件中,我锻炼了自己的意志,领略了人间的真情,饱尝了朋友、家人的关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的肢体残缺了,但是我的精神世界是富有的!我一直用我的顽强战胜厄运带来的悲伤。自己没有多么绝望,也令身边的人得到了安慰。

3


  在北京假肢厂康复期间,我也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苦。一天晚上,一个跟我伤残程度接近的病友来找我聊天,她的软弱,她的无助,她动不动就会流的泪也感染了我,使得我的情绪也一落千丈。其实我也没有多刚强,一直有意的把受伤的心装进一个貌似坚硬的壳中,然后深藏,从不敢轻易触摸。而今,病友的话如一刃利剑,轻易划开了那壳,血和着我们的回味一滴一滴渗出。我们的疼痛,我们的感受,我们的思绪何其相似,感同身受;不同的是我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她走后,我的心情还沉浸在刚才的苦闷中,恰在这刻,老公习惯性地让我挠背,他撩起衣服弓着背等了半天,我却无动于衷,他不知道怎么了,也许心情也郁闷吧,竟鬼使神差的发了火,没听清骂了句什么,随后冲出屋去。
  自遇难后,我还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待遇。老公一直精心地照顾着我。从一开始受伤住院到现在,他一直不离不弃,无微不至地关心、呵护着我的身,我的心,生怕我受一点点委屈。可今天却少了一份耐心和理解。新伤加旧痛,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伤心。泪噙着,眼皮实在承受不了那水珠的重荷,扑簌落下,一颗,两颗,然后连起来,像断线的珠子,任由其经过鼻翼,滑过嘴角,最后归入颈项。他也许不放心,一会儿又回来了。看到我这样,急着认错。我愈加伤心,眼泪由断线的珠子变为两条线,轻轻地滑落。他无奈又出去。如此多次。其实我不是生他的气,他已经付出很多了,他也很不容易,我该感谢他的。我只是因了他的发火,触动了一直故守的那个内心深处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壳,它彻底地被打开,把我所有的伤痛和苦难都裸露出来:从刚遭遇车祸到受伤住院的五十三天,每天从凌晨到夜澜人静,每一分钟所承受的痛不欲生的情节,如电影在重新回放。想象一下,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醒转,刚刚知道两条腿都高位截肢,一摸空当当的下身,那时万念俱灰的我。看到围了一圈远道赶来的至亲,却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超乎常人的镇静那种矛盾。我不是没流泪,而是由泪水凝成了血水直接由泪腺流到心脏,又化成了一把锯,割扯并撕裂着我伤痕累累的心。三次手术,术后反应所经历的痛楚,清晰记得。分分秒秒的疼痛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和难熬,那疼痛完全统治了我,让我根本无法思想,也无法分散和转移注意力,我的心里、头脑里,都被一个“痛”字铺天盖地的占满了,因为疼得根本无法入睡,就只能躺在那里一分钟一分钟捱着,看着窗外一点点地亮起来。夜是那么的漫长难熬,黑暗中,我睁大眼睛静听着人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心底便弥漫着一种深深的悲哀和清醒,真希望这是一场梦,我在不断地祈祷:让这些痛苦快点结束吧!常常缩在被子里,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来,我似乎沦陷在折断浆又失去帆的险境里,没有安全感和方向感,在一波一波涌来的浑浊的浪头里感到了窒息,仿佛无形中有一种我驾驭不了的强大力量,正一点一点摧毁我对于生命的全部力量……住院前期,每天两个手几乎二十三小时都在打点滴,针眼像筛子,密密麻麻,臂部肌肉越来越硬,那种难以言传的痛苦至今心有余悸。这种情况一直到一个月后才稍有减轻,开始一个手输液,而且时间短了些,我似乎由地狱来到天堂般开心。后来,白天跟病友说说笑笑,看看书,偶尔有朋友来看望,时间过得快些。晚上依然难捱。虽喝了强力止痛药,好不容易眯着,很快又被嘣的一下弹醒。可能是受损的神经在弹动,把残余的腿高高的弹起,疼痛过后又眯糊着了,然后又被疼痛折磨醒来,如此往复,连一夜好觉也没睡过。患肢痛的感觉千奇百怪,难以用准确的语言来形容,有时觉得伤口裂开了,被人用细绳紧勒着往下拽,然后“哧”的一声彻底撕开,那种撕心裂肺地疼占据了整个身心;有时觉得有无数个钢针在猛扎脚心,会疼得不由自主发出“嘶嘶”声;有时觉得有人用细线捆住了脚趾紧勒,脚又麻又胀……这种种痛楚至今仍然有,更让我噤若寒蝉。开黑车的肇事车主耍赖皮,半年多了也没有赔付,同样的伤情,别人得到了一百多万赔偿,而我连一万都没能得到。两条腿没了,一个健康活泼的人成了残废,从此与自由与幸福擦肩而过,后半生的生活无着,试想谁能甘心?再加上不能与朋友们在一起谈笑,友谊可能会渐行渐远,让我感到犹如离群的孤雁,没有航标灯的夜行船……
  想到一种痛苦,心脏就会有一阵被电击中的感觉,然后那痛楚那麻木由心脏出发,如电波传向四肢百胲,尤其是残腿又胀又麻又痛,这样的痛楚一拨一拨袭来,席卷了我的自信、自尊,摧毁了我的坚强、毅力……
  不知何时,软弱被困意取代,夜半醒来,触摸到了瀛湿的睡衣。忽然间羞涩于自己的脆弱,伤心半宿,弄得心力交瘁,眼皮也有些浮肿,又有什么益处呢?不该失去的已经永远无法复原,不该承受的苦难早已饱偿,忧伤难过只能是自己在往没有愈合的伤口再撒把盐,痛楚只有自己偿受。
  我明白,至少,我还有一息尚存,还能看到这个世界花开花落和云卷云舒。平日里,人们都在追求附加在生命之外的种种幸福,却很少意识到生命本身即是幸福。不是吗?能够每天感受到温暖的阳光,能够看见月亮的阴晴圆缺,能够谛听悦耳的鸟鸣,能够在微风细雨中漫步,能够每天和亲人团聚,能够每天欢笑、歌唱,这不正是生命给予我们的幸福感吗?我清晰地感觉时间的流逝。历史滚滚向前,并不记录渺小的个人悲剧,而个人都不过是历史的匆匆过客,是宇宙中的微尘。我的心底飞舞着一片缤纷的火花,他们如涟漪般渐次扩大,将我的心也辉映得明亮起来。
  但我毕竟是普通人,也有一颗脆弱的心。
  一天容易,两天容易,但是天长日久的痛苦,一次次的磨难我也很难承受。
  在2011年1月8日初安假肢这些日子,五分钟这个概念给了我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这以前对五分钟没有很明显地感觉,可在这一天及以后的每一天,感到五分钟如跨越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穿着备用的不很合适的接受腔连接的铁腿练习站立,全身的重量都要靠腰部撑持。靠双臂来平衡,每个一秒钟我都痛苦难当。开始有些力气,坚持几分钟还好,越往后随着力气的削减,越痛苦。眼不停地看墙上的挂钟,根本感觉不到秒针在移动,尽力调动耳朵的功能,听训练大厅播放的歌曲,听人们侃大山,但是身体的苦痛总会让我高度注意时间。看看到没到自己制定的目标十分钟,然而,再怎么坚持,我却坚持不到十分钟,只能给自己降低标准,五分钟吧。双眸盯着表,一秒钟,一分钟,又一个一分钟,终于熬到五分钟,我已经到了筋疲力尽了。只好歇一会儿,然后再开始另一个五分钟的磨砺...但愿这平时不起眼的五分钟能成就一个人的梦想,战胜一个又一个困苦,重新站起来,回到原来的环境。愿这些个五分钟叠加起来,创造一个奇迹,找回原来的自我。每一个五分钟会百般腰疼胳膊疼,每一个五分钟会令自己痛到翻不了身,每一个五分钟会让自己有退缩的意念,但是,这每一个五分钟会让我更坚强,更接近成功!
  而今同样是五分钟,同样觉得很漫长,但不是训练时间,而是训练疲累后的休息时间,我每天都在强化训练,有时超越了自己的体能。训练场里我汗流浃背的身影成了一道不变的风景。实在累不行了,老公强制坐下休息,可我盯着表,一秒一秒数着一去不复返的时间,生怕它悄悄溜走。便觉得五分钟同样很漫长,但我碍于爱人的管制,最少得休息到五分,然后执意撑起身子拖着沉重的义肢继续挥汗。有时,由于过度训练,残肢受损,实在疼得难以忍受,不得不被勒令停止。但稍好一些我便又义无反顾地去努力!同样的伤残情况一般人需要用三至四个月康复,我只用了两个月。虽然疲惫虽然痛苦,但我绝不会气馁。希望用尽可能少的的五分钟换来我的自由,换来我的快乐,换来我的自信 ,因为我明晰时光的弥足珍贵,我还有许多该做喜欢做的事情,我不能把时间耗在康复中心!
  在北京的日子是难忘的。一个周末,几个病友由亲人推着轮椅到附近的公园玩了一会儿,而后弟弟又开车带我们一家去久负盛名的我垂慕已久的樱花园→北京玉渊坛公园玩赏。那是花的世界,人的海洋,雪白的樱花悄然怒放,满是或高或矮的错落有致的樱花树,粉红的桃花,金黄的迎春花掩映在或浓或淡的松柏之间, 煞是好看。满眼的春意扑面而来,让人心都醉了!而让我沉醉的更是来自于人性的美好。

4


  2011年五一从北京假肢厂回家后,我一边坚持训练,一边开始学习写作,为了提高自身素质,我大量看当代书刊和名著。6月底,我所教的六年级学生毕业了,为了报答我班学生和全县师生的热心救助,我义务为六年级三个班有兴趣的同学补习作文半个多月。收到了良好效果。后来我又征求教育局领导,想常年义务为留守儿童和单亲孩子补课辅导作业,但是教育局领导考虑到学生的安全问题没有批准。一心想做的事没有做成,无所事事了我只好读书、写作,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写了10几篇短篇小说,5、6篇散文,跟人合作办民刊,校稿,编辑,排版等等,费了我几多心血(但后来因为经费问题停办了)。耗费了全部心血合著了一本《张垣植物图谱》也因为经费问题 至今还没有印刷。在《张家口晚报》,《张家口文化》,《张家口文史》还有山东《霞光》还有一些刊物发表了短篇小说,散文,纪实文学若干篇,处女作还获得了《小说选刊》全国征文评比三等奖,也正式成为了张家口作协会员。2012年3月,正当我信心百倍准备大展宏图时又遭遇了经济上的诈骗。身体的苦痛,加上被骗的30万借贷的钱无力偿还,我如一下子掉进了深渊,再无力爬起 。每天都在理想、追求与现实中矛盾着,挣扎着。
  2013年12月,县里文学社的张沫末给我带回了长城文艺签约作家的荣誉证书,这消息如久汗的甘霖滋润了我焦渴的心田,随之我加入了沽源作协,我思想的禁锢被解开,又充满了信心开始我的文学梦。前些天我的散文在《美丽张家口,绿色中国梦》征文获优秀奖,也为我的继续腾飞加了马力。我想着,在不放弃文学梦的同时,找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努力还贷款和欠款,给儿子成了家,也有能力奉养双方老人。虽然我的压力山大,但是我不会畏缩,不会气馁。
  虽然每天都有时强时若的幻肢痛,但是我都能忍受,都能化作前进的动力,我要更加努力,做一个有益于社会有益于家庭的人,让自己的人生有意义,有价值,无愧于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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