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乡村走走（温秀荣）

金莲川文学

    县城其实也不是城市，没有像样的文化场所，没有方便快捷的各种生活服务，没有悦目赏心、衣装气质皆佳的老少绅士、淑女。没有真正的书店、图书馆、电影院，没有方便快捷，尤其是餐具、座椅洁净的早餐，走的是逼仄的街道，县城人躲闪在横冲直撞的车流、人流里，购买的是昂贵的仿制衣装，吃的是来路可疑的蔬菜水果等副食品。闹市之闹，是真正的喧闹、吵闹而非繁华、热闹。总之，享受不到城市人应该享受的优质而种类齐全的商品供应、井然的秩序、人像人样、狗像狗样的现代文明。
    县城其实也不是农村，没有开阔的视野，高楼一如暴发户，臃肿而衣装粗劣，但是已经拔地而起，拥挤傲立如云南石林。小区多半是真正的小区，没有散步的空间，吹牛的场地、散养小孩的空地。以上两个因素导致县城居民长期性呼吸不畅。县城没有从容的步伐，上班、下班煞有介事，汽车的鸣笛和尾气搞乱了人们一大早的心情。县城没有水灵灵的沾着泥土的、挂着青霜的蔬菜，县城没有油黄的鸡蛋，炒在锅里，香味飘出半条街。县城没有通盘的大炕，一屋子的老少爷们、娘们，抬杠、逗趣、侃闲话，没有全村祖宗三代的八卦，善意的笑话、悠久的趣闻、没有人们赤裸裸的嫉妒，心急眼红，更没有马高蹬短时乡里乡亲间暖融融的帮衬。没有三五成群的串门大军，没有一个通透敞开的生活空间。没有旁晚时候，日之夕矣，牛羊下来，薄雾缭绕中的人间烟火气。
    去乡村走走吧。
    去乡村走走，看见田野，吸一口乡间的空气。一望无际的绿，远在天边的隐隐青山，白云悠悠，凉风习习，眼干净了，肺干净了，每个人马上就能把自己一怀杂七杂八的烦恼倾倒干净。而它们也会随风而逝，不再来纠结。乡村里没有脏东西，人畜的粪便都会与自然和谐同化，升华为肥料，为种植业锦上添花，更何况其他。
    去乡村走走，怀念怀念童年的劳作和嬉戏，分明看见了真正的自己，从来路来，却不知道走向了哪里。布鞋布衫，羊角辫子，挽着菜筐，跟头踉跄，田间小路石子土块，眼角眉梢喜气洋洋。牛、马、甩着尾巴长啸一声，大概是惬意心情的表达。玩伴们灰扑扑、笑嘻嘻，在玩耍土块石头碎碗瓷片的世界里做着仙童仙女。乡村里充满了植物的、动物的无边无际的生命的欢喜。
    去乡村走走，看见贫穷的老人，感恩感恩自己每月不多的薪金。但是那些老人也并没有哀怨忧戚之色。他们梳理着院子里园子里的一行行菠菜、水萝卜、黄瓜，听见老母鸡又生了新鸡蛋，多皱的笑容发自心底。歪斜的土墙、简陋的家具，足以让他们安居数十年，把日子叠累成了古朴的油画，趣味绵远。
    去乡村走走，在夜晚，重温起少年时光在煤油灯下贪婪读书的不羁狂想，想起劳动归来走夜路时看见的几十家灯火海市蜃楼般的温馨迷幻。听见狗吠蛙鸣的渺远的空寂，看见好大的月亮，月亮寄托着少年执拗的梦想。有时，看见漫天的星星，无边的夜，看见那个时候的自己年龄和乡村背景给自己的自卑孤独和清高傲慢。
    去乡村走走，看见自己一路走来的过往，那一条归乡的路，也是离乡的路，半生岁月在这路上盘桓，多少走出乡村的人，现在归来，已然是客，但往昔种种，岂能一如云烟。
    乡村，是每个来自乡村的人的永远的精神故乡，是自己的西藏，那里声音很少，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那里生活和人事都简单透明，可以过滤思绪和心灵，那里污染很少，步伐很慢，去乡村走走吧，听听天籁，让冰冷的心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