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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麦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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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6-7-27 07:32:5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天蓝蓝 于 2016-7-27 07:33 编辑

      每到秋天,就家底殷实。

      把一年的粮食全部盛入装过化肥的编织袋中,扎紧袋口,齐刷刷地码在老房子的过道里。粮食垛比我的个头还高。老房子只有十几平米,盘下炕,就只剩下一个不足两米的过道,靠着屋墙码上粮食,满满当当,一点空地也不剩。进屋一抬腿,就上炕,省时省事,我喜欢。炕和粮食一直是老房子里最重要的两样家什,老房子里可以什么都不用陈设,脚底有粮食,炕上有铺盖,简简单单,刚刚好,若是铺盖上再放几本闲时可以翻阅的书册,就显得奢华不少,我更喜欢这样简单的奢华。白天我大都在地里或者外面忙碌着,基本不在老房子里落脚。只有晚上或者遇到雨雪天气无法出门的时候,我才或躺在炕上看书,或趴在被窝里写字。每天夜里,我都是头枕着先贤的书册,脚向粮垛,躺在炕上看书到深夜,如果实在太累了,还是头枕着先贤的书册,脚朝粮垛,倒头便睡。或一夜无梦,或在梦境里赶着日子里的路。

      今晨的情景,与我昨夜的梦境吻合。一地孕穗的麦子,旗叶迎风飘扬,麦芒还蜷缩在旗叶日渐隆起的叶鞘里,小麦黏虫铺天盖地地扑来了。我坐在老房子的炕上,隔着玻璃窗,等待日出。

      父亲临出门的时候,把消灭黏虫的任务交给我,这是我自跟着父亲守望麦田以来,第一次受命艰巨的任务,我满怀着神圣,这种神圣感使我激动不已。父亲一再嘱咐,一定要等早晨的太阳将麦苗上的露水晒干了,才能将经过精确计算的毒药喷洒在麦苗上,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贪吃的黏虫立即闭嘴。

晨曦里,我背负着装满液体的喷雾器,跑步奔向麦田。药液的配比是,在四十公斤清水中,加入百分之九十晶体敌百虫四十五克,再加入百分之四十乐果乳油二十五毫升,搅拌均匀。药液调成乳白色了。麦田里,麦子欢呼雀跃,麦子的旗叶迎着风飘扬,发出沙沙的轻响,我一路狂奔,感觉耳边掌声雷动,背上的水声浩大。我在翻滚的水声里踉跄而行。呼吸之间,全是刺鼻的农药味,正是这浓烈的农药味,让我此行的心情格外凝重,我突然感觉自己就是天使,身负着拯救麦子的重任扑向麦田。

      阳光下,麦子脆嫩的叶片因反光而发白,阳光如水,洒在叶子上,水花四溅,直晃人眼。麦子的叶缘满布虫噬的伤痕,肥胖的黏虫懒洋洋地趴在上面,通体发黑,像是薄薄的皮囊下裹着一股不断鼓胀的墨绿色的水,抓一只放在手心里,黏糊糊的,薄薄的皮壳,已经绷到了极限,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爆裂。这该是多么柔韧的皮壳啊,竟长在如此贪婪的一张嘴上,却依然没有被撑爆。

      阳光下赤身裸体的黏虫,是一群厚颜无耻的强盗,一个个憋得脸色发黑,却仍然紧贴在嫩绿的麦苗上大肆咀嚼。

      远处看去,麦田一片绿色,一片和谐,是安静的绿色。近前去,叶片体无完肤,叶片中部的叶肉已消失殆尽。路上、田地里、麦苗上,满满的,全是虫,无法下脚,一脚下去,爆裂四起,绿水四溅,腥臭难忍。

      这些虫子有着和我的黑发一样颜色的脑袋,唯一不同的是,它们浑身没有一根骨头,我的身上全是药味,而这些药味并没有使虫子停止涌入,我知道农药不是诱杀剂,而这些虫子已经近乎疯狂了,药只能杀死喷到的虫,而新的虫子还在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入。不断涌入的黏虫,令我恐惧,我只好背着药液默默离开。

      麦子的生长仍在继续,旗叶高高举起,上面爬满了虫子。瘦弱的旗叶哪能支撑一只肥大的黏虫,于是黏虫牢牢贴在低垂下去的旗叶上继续肆虐,大多数麦穗已经抽出来了,穗上的麦芒像针一样竖立起来,光着秆子的麦子就像是一地倒立的毛笔,指着天空。天空一汪无奈的湛蓝。

       虫害,像突然降临却又悄然而去的一场瘟疫,在所有长了叶子的植物间蔓延,也因此逼走了村里的壮劳力。虫子来时气势汹汹,去时也悄无声息。仿佛只是一夜之间,这些虫子就凭空蒸发了,或者全都钻入了土地,除了留在地面上的那一层干瘪的虫壳,活着的虫子或上了天,或入了地,不见了。

由虫害引发的怪事,像一册薄薄的连环画,自虫群压境开始,从麦田里光秆儿的麦子一直延伸到农家炕头上缺男人的女人或者缺女人的男人,无一幸免。

守着麦田生活的人啊,他们的生活就是如此脆弱,如此简单。麦子一旦绝收,家家都会有一个或两三个人在外面回不来,麦子长到一拃高的时候,虫子就来了,以麦子为生的农人,被不断涌入的虫子搅得妻离子散、四下谋生。

      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虫害,仅仅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这让连环画的结尾显得索然无味。于是,我就像在年底掀过最后一张日历一样将这一页掀过去。掀过去,日子就又恢复了色彩。

      而那一年的麦子,并没有因为被虫子吃掉了叶子而歉收,还是丰收。到了秋天,老房子的过道里,粮食袋子还是码到一人高。我每天夜里依然是头枕着先贤的书册,脚向着粮食垛睡在老房子的炕上,或无梦,或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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