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理解《神雕侠侣》杨龙之恋

在水一方

　　我一直都认为，看金庸小说改编的影视剧，远不如看金庸的书更能体会到深意。由于近期各大卫视新版《神雕侠侣》的上映，又再次引发了全民热烈讨论杨龙之恋的口水战，我也于前段时间开始在睡前重温金庸原著《神雕侠侣》一书。
　　坦白说，这部书我早在上学的时候都看过了两遍，如今回想那时候狼吞虎咽的阅读经历，太多的细节和太多深意，自己是不曾注意到的，好在现在有足够的时间，终于能静下心来，慢慢用心体会。
　　说到杨龙之恋，我突然想到了这样两个词汇：一是“修行”，一是“爱欲”。就像仓英嘉措在一首情诗中说的那样——“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想，在这句话里边，定然有对修行和爱欲这两者冲突的全解，这样的诗句用在杨过和小龙女身上，是多么的贴切。如果说，修行就是所谓的大爱，那么爱情必定就是小爱，前者用以出世，而后者用以入世，这一出一入，在凝聚出宁静的同时，也生发出诸多的跌宕起伏。
　　一段修行，或许可以渡人到达彼岸，而爱情却让人更愿意留在此岸，原本可以洒脱的人，就这样因着遇见爱情，就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忐忑不安起来。身在凡尘的每一个人，都不会轻易遗忘自己曾经在情窦初开时的一切美好，当我们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身边的整个世界，也似乎都变得生动剔透起来了。就像《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一样，他是通过自己爱上杨过，才慢慢爱上这个世界的，尽管孙婆婆死的时候，她表现出的依然是缺少人性的冷漠，但是后来，在她每次念及过往的时候，是内心萌动出的爱意，让她一次次被润红了眼圈。
　　被冰封在古墓中的小龙女，是因为爱情这个东西，才让她慢慢觉醒，并且让她和世间所有少女那样，静悄悄地美丽绽放开来的。然而，就是这种绽放，却给她带来了劫难，直到遇到尹志平，这朵美丽的花儿，终是没有含笑开到最后。
　　命运的悲剧，竟然会如此惊人的相似，小龙女的世界里并没有极恶之人，却依旧生出了这么大的悲剧。
　　小龙女在早期的时候，是和所有修行之人一样的，可她毕竟是被僵化的，她必须遵守戒律，将一切七情六欲全都强压下去。在这样的修行过程中，她终是无法抵抗世俗的摧残，从她跟随杨过离开古墓派的那一刻开始，她一生的劫难也紧跟其后，逐一被拉了出来，她虽然用自己的肉身，印证了慈悲，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命运的原罪。金庸在原著中，将小龙女美好的本性，慢慢地在红尘劫难中显现而出。细细品读，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块美玉重见天日，并且发散出耀眼的光芒。
　　在金庸的原著中，小龙女无论对待哪一个伤害过自己和杨过的人，都没有真正的报复心，面对尹志平、郭芙、李莫愁......她后来都逐一选择了原谅，况且一股脑地原谅了“这世间所有的不对”。这才让后期的小龙女，在所有劫难全都远去之后，才有了更多的喜悦和安宁。
　　杨过是一个大俗之人，比起脱俗的小龙女，这个太过狭隘的男人，怎么也赶不上小龙女的慈悲。我想，杨过之所以在诸多男性读者群里一直都是个令人讨厌的人，最大一个原因是他“爱勾搭妹子”的恶习，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喜欢心理阴暗而又自恋自怜的同类。不过，我个人倒觉得，杨过其实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讨厌鬼”，反过来说，他还是蛮真实的，试想：一个在幼年时期就饱受轻视和欺凌的孩子，在面对生活的时候，首要的就是得想着该如何还手；生活中总是得不到认可，并时时处处都不被尊重的男孩子，他的本能或许就是用勾搭异性的方式，来刷新自我的存在感，若真是如此，这样的杨过，倒也真是值得同情的。
　　与其说小龙女是一块尘垢无法玷污的美玉，不如说杨过就是那块迟早也会发光的金子。在《神雕侠侣》中，杨过历经了那么多的苦难挣扎后，终是找到了那个最好的自己，也终于让自己走出了靠勾搭妹子刷存在感的阶段。
　　我曾经跟一个朋友争论过这样一个问题，“杨过究竟爱郭芙还是爱小龙女？”我的观点是，这两个女人，杨过是都“爱”的，唯一的区别是，他对郭芙的爱似乎更“接地气”些，男女间的世俗之爱，说到底总免不了色相的吸引和自尊心的争斗，尽管太多的人们只承认“杨过只爱小龙女一个人”，但是为什么偏偏不肯再往深意想想呢？
　　在郭芙这个女子身上，有杨过童年时期所有可望而不可求的美好，先是温暖的家庭，再是名望的地位，这个集美貌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曾经那般真实地映照过杨过身上全部的自惭形秽。所以，对于郭芙，杨过是存在征服心的，就像后期的他对整个世界都有征服欲那样。如果说，郭芙对他的吸引力不够强烈，他们之间也不会发生那么剧烈的冲突，自然也不会导致杨过断了手臂。
　　这么些年来，我曾经听到不同的人们说杨龙其实并不般配，过于世俗的杨过，真正应该娶的女子是郭芙，毕竟不管怎么说，小龙女的确太高、太冷、也太闷。不过，于我而言，我在金庸的原著中分明看出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在杨过的一生里，他离不开小龙女这个“核心”，倘若说郭芙代表着杨过的“欲望”，那么小龙女一定是代表着杨过的“生命”，一个人的欲望会跟随着成长或增或减，但是生命绝不会因着成长而永恒的欣欣向荣。杨过和小龙女虽然曾经是悟性相当而又心智匹配的一对，但是对于在泥沼里翻滚成人的杨过而言，这个男人的清明本性却始终存在着，是他的性灵迫使着她选择了小龙女，如果金庸肯再费费心，让他再遇上几个“郭芙们”，想必，他同样也会情不自禁地上前勾搭。
　　都说感情是诱发一切执念的魔障，通过杨龙之恋，我们也终于肯相信了这样一个真理：“感情也是让我们了解这个世界的一种途径”。是感情给了杨过灵性觉醒的契机，不管在他的内心深处，自己究竟是爱着郭芙，还是爱着小龙女，他终是藉由自己的爱情和亲情，进一步弄明白了这个世间的情，还有众生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