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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走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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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5-8-3 07:43:0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应该是春天。
       风,是大手,揭起草原沉睡的棉被。天空中了沙尘的埋伏,灰头土脸,与沙尘展开混战。牛羊有些惊恐,挤在一起交头接耳。草们可不管这些,似醒非醒,躲在地下打着哈欠。鸟窝更加悠闲,秋千般荡漾,鸟儿跳来跳去,在枝头拉起家常。好多耳朵张开,听风,四处传扬渐起的花事。其实,花们还在睡养颜觉,启幕尚早,有的是时间供它们梳妆打扮。
       雪花不舍得走,时不时回来,给草原到处留白。太阳并不友好,喷出热气将它们消灭。你争我夺之后,雪花落荒而逃,匆匆走向飘落的宿命。之后,雨水必然出场,天地万物,大同小异。
已经是春天。尽管,草原之上,满目苍凉。并不是所有苍凉过后,会有春天敲门,带去所有的开始。偶然,有些时候会背叛必然,就如真相与经验,被已成的事实离间。复苏,不是一切的必然,偶然已经成为真相,在路上,在开始的春天,没有停止走向更深的苍凉。
       我是这偶然的组成部分。在这个风和沙尘纠缠不休的上午,之所以铺排季节与场景,只是为了赶在结束之前,把自己放在预设的入口,设想一些道具,妄想年轻。还能设想,已属不易。我喜欢在设想中同自己交谈,要么往前,要么往后,找寻不同的自己。这个世界很庞杂,被油盐浸泡的人生却很零碎。我希望通过一些妄想愉悦心灵,让心灵活得比身体精彩。
      “抓住缰绳,踩住马蹬。”这个声音,是从我身后传来的。我确信,听到了来自喉咙深处的蒙语。四月的草原,除了风和沙的身影,只有我自己。蒙语,我听不懂,但在那一刻,一定是这个意思。上马。接过缰绳。夹紧马肚。踩住马蹬。是梦吗?也许是昨夜阅读过的故事,执意穿过黑夜,击穿我的幻觉,镜头般在心头播放。也或许是一串音符,因一个意向聚拢,诗意了这个苍白的上午。这之前,我对春天没有过分奢望,仅作为一粒尘埃,轻舞一阵之后,归于尘埃。因为,我舞了很久,四肢、五脏,甚至皮肤都深埋了疲惫,春天拒绝不能让我重新开始。
       “小心点哈!”这一次,我是从眼睛里面读出来的。那是一双细长的,干净的眼睛。往下,是凸起的颧骨,通透而红黑。除此,便是粗糙和硬朗的代言,草原人脸颊共有的证据。一潭湖水,被我碰翻了,我终归没有小心起来。按说,那样干净的眼睛,我不可以羞涩,但我的脸,似乎已经烧出了朝霞。几乎,在一瞬间,我看见春天疾步如飞,而我,也逆流而上,迎风掀掉了疲惫,种子样等待发芽。
       楼上花房玉鸟的歌声辗转过来,几层楼梯,阻隔了那些美丽的声音,隐隐约约,让梦幻平添了梦幻。一个花房,无非是茶余饭后,贿赂眼睛和耳朵的摆设,但,它的花香鸟语、郁郁葱葱、泉水叮咚,完全错觉了空间,错觉了季节。恍若百灵鸟的歌喉,来得真是时候,无意中配合了我的错觉。于是,一个眼神,一个放马汉子被我反复追缴。
       阔别已久的慌乱,悄悄迂回,还是包围了我。无梦的夜,已经走过许多年,我没有想到还会有谁,能充当暗夜的风景。草甸子才刚刚吐出新绿,正缓缓越过草坡、羊肠小道,向天边游动。牛羊散开,埋头工作,疾风般把嘴巴留给雪水、草芽。雁群驮来了阳光,珠链般撒向毡房,我仿佛看见一个姑娘,正向这边眺望。如果我是这个姑娘,应该策马扬鞭奔向这个汉子,而不是在想象里暗恋爱情。
       马蹄的声音,哒哒、哒哒,敲在了心底。
       风,褪去了昏黄,顽皮地掀起他的蒙古袍子。我不再紧张,随着马的步伐轻轻晃动身体。一对马,一红一黑,乘我们不注意便耳鬓厮磨。看,这马。他抱涩地嘟囔,笑了。我也笑了,埋下一片绯红。绯红,那是多久以前用过的词句?可以用光年计算的距离,其实就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排列的路程。走过了,一如身后的马蹄,大风一吹,留不下一丝痕迹。回不去,不能重复,这是生命的悲哀。
       草窝里突然窜出一只野兔,吓着了马儿。马,突然奔跑,我没有防备,身体失去控制。几乎在落地的刹那,我被一双大手抓住,提起,放到他的鞍前。
这时,是不应该写远山的,迫切地,需要写心跳。他的,和我的,隔着几只棉朵,像鼓点,被惊慌捶打出节奏。
       正在发生的细节和即将发生的细节,似乎越来越背离人们的经验。所谓的经验就是,被柴米计较的生活。我们奋斗的目的,只是把人变成机器,毫无情趣冰凉冷漠,便是大家一致的面孔。玫瑰、百合、雏菊,只属于花园的浪漫,很少会被拿来愉悦心灵。“如果你有两片面包,请你拿一片去换取水仙花。”这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人生!可惜,我已被面包的思想和套路锁定,水仙花的悸动牵不动麻木的心灵。如果确有一丝柔情,泪痕某个上午,那多于岁月相关。时间很荒芜,我身体的暮年,找不到一朵花瓣去装扮爱情,因此,并不需要身体去盛放心动。
      还是写写远山吧。这时,远山和天空交合,草原像碧波水样涌动。我们的马,则是一只小船,孤舟摇荡。“给你唱支呼麦吧,作为春天的礼物。”他用了汉语,我在他胸前点点头。
      那是一种什么声音呢。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唱出两个或者三个声部的和声?一个人唱歌,似乎是很多人在唱歌。呼麦,我曾多次听过,但每一次都让我感到神秘莫测。
       气流,明显穿透我的脖颈。那低沉压抑颤抖,又尖利如金属相割的声音瞬间形成一股旋风,钻入草原深处。也是在一瞬间,我突然体会了天长地久。尽管,我所经历的生活,从来没有证实过天长地久这个东西,那只不过是一次次地挥手。舞台上,悲喜剧一直都在上演或者落幕。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都经不住时间和诱惑的双重筛选,最终挥手。不知道谁在哭,不知道谁在笑。几乎没有一种爱情,可以地老天荒……
       “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我回头用微笑告诉了他。这时,马已踏入花海,我们的鼻孔立即充满来自各种野花的问候。
       不需要辨别,只要是花都是美的。犹如此刻的心田,不问来由,只要简单便是幸福。有花的草原,总会让人欲念一些远离柴米油盐的事情。比如发芽和生长。比如年轻和爱情。比如这个与风有关的上午,邂逅一个牧马汉子。
       离开的时候已近正午,我匆匆谢过了风,便去安慰肠胃。我没有向那个汉子挥手告别。因为,我还想跟他一起走马,听他唱呼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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