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纸页上漂泊

武雁萍

        一本书就是一个世界。
       习惯于在这个世界穿行，一个人，漫无目的无所顾忌。这般周游，我无需预定机票、宾馆，不必提着沉重的旅行箱踩过高高低低的台阶，不必撑着一把遮阳伞阻挡强烈的紫外线。我可以完全放松，赤足，散发，着一件睡袍。我不愿结伴而行，总觉得一些火花、感悟、感动是需要环境和心境的，它们是一种古灵精怪的东西，我必须加倍小心，以防它们灵光闪现之后迅速逃离。一个人可以专心，更容易捕捉或者放飞。
       独行。不带旅具。漫无目的。这便有了些许漂泊的意味。
       我喜欢选择午后出发。那时，阳光疲乏而慵懒，似乎迎合了我午睡初醒的状态。几乎，我还缱绻在午梦之中辨不清所有，这时候出发，意欲抵达的远方便平添了几许迷离，漂泊则被渲染了诗意。渴望诗意，就如渴望一枚石子投入生活，激起几圈涟漪，趣味平淡如常的日子。经常，我执石子于天空于大地，于细雨酿造的清晨，于飞雪喧闹的傍晚。更多的，则执入一个背影、一串旋律，或者一截默默的对视，来朦胧美化那些逝去的细节。这些是需要借助回忆和想象来完成的，我必须裁减一些段落填补一些章节，使它们变得丰润而饱含情感。我险些被它们感动了。无需篡改，我宁愿相信它们原本就是现在的样子，柔和温暖，不带一丝伤人的棱角。
       我徜徉在纸页上，忘记了窗外的世界还有一条跑道等待我不停地奔跑。我必须跑完全程，中途既不能放弃又不能改道。发令枪声早已消失至尽，我已奔跑很久，而终点的红绳子还在远方。其实我喜欢这种奔跑，尽管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只鸵鸟，背负着重担和辛苦，但我不会卸掉，不希望马上跑到终点。因为，起码在奔跑间隙，我还拥有这样的午后，在落地窗后沙发一角，我能够享受纸页赐予我的所有感觉-----心，承欢于一场盛宴，在字里行间品味人生百味。如果终点在望，我必须接受新的使命，从零开始。没有人告诉过我归零以后是什么样子，我担心自己会很不习惯。或许这种担忧根本不必存在，因为，没有一粒尘埃可以长出骨头，也没有一滴流水可以制造血肉。
       还是回到字里行间吧，那里可以让心抵达眼睛没有到过的任何地方。我可以在时光的海里随意穿行，不需要船帆桨橹。在纸页上，我是个具备超级超能力的人。我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可以是婴儿、孩子或者大人，甚至，我还可以是一头牛一匹狼、一滴水半截草……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以各种身份潜伏在任何年代的任何地方，静观我好奇的人和事在历史中间发生发展，最后消散。我可以替代纸页里的主角演绎悲欢离合的故事，而后，轻轻隐退，慢慢品味其中滋味。其实，在纸页上，我最喜欢的还是跟云一同漂泊随风一起流浪，迷醉于那种沧桑感觉，像一根枯木，道道裂痕写满风刀霜剑。我愿意对着落日发呆，带着饥饿上路，穿过荆棘丛生的原野，爬上没有退路的悬崖峭壁。在这不一样的人生背后，我希望找到一面明镜照出我内心的尘埃，希望觅到一枚果实替换我渐腐的糟粕。而那些不易擦觉、若隐若现、微妙细小的情愫则是我最最需要的，它们隐藏在字里行间，需要我用心寻觅挖掘。我希望它们能起到填补滋养的功效，因为我的心田日渐粗糙、麻木、荒芜。
       现在，我在这个世界生活得很好。尽管我需要从杂乱无章的烦事中抽身，从无穷无尽的应酬中抽身。我庆幸，我在那里找到了好多门，丝丝缕缕的东西正从门里飘忽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一点一点浸润我的身体。我感到越接近它们，我的心越发敞亮、越发纯净、越发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