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旅程之八：遥想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我不能承受

武雁萍

       今天是平安夜，在2008年即将过去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写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这之前，我曾好几次打开文档，呆呆地注视着早已拟好的题目却无从下手敲打键盘。我感到我的指尖以及我的心都是轻之又轻，根本不能承接有关塔克拉玛干沙漠所带给我的一切。我只好悻悻然地关闭文档，任懊恼漫延，任思绪漫延……

       或许，这并不是坏事。因为现在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与几个月前的塔克拉玛干沙漠，留存在我心中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画面和感觉。我感到现在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正渐渐远离我的眼睛而接近我的心灵。那片沙漠经过记忆和时间严格的双重筛选之后，当时眼睛里的浩瀚苍茫慢慢定格为一副浮雕画面，徒具外形了。而一种精髓却从浮雕里面走出来站起来，屹立与我的灵魂之巅，融入我的骨髓。这种接近是那么迫切那么真挚，由此而来的是整个心灵的倾覆和撼动，我简直不能自持了！为此，我刚刚更换了题目中的一个词语，用“遥想”代替“凝望”，以适应这种“远离”和“接近”的转变。是的，一个词语的不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就住进了我的心里，在它带给我的种种重压之下，我无法承受生命之轻！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位于新疆塔里木盆地，维吾尔语指“进去出不来的地方”，当地人称“死亡之海”。整个沙漠东西长约1000余公里，南北宽约400多公里，总面积34万平方公里，是中国境内最大的沙漠，也是全世界最大的流动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属于暖温带干旱沙漠，酷暑时沙面温度达70℃，昼夜温差达40℃以上。平均年降水不超过100毫米，最低只有四五毫米，而平均蒸发量高达2500—3400毫米。全年有三分之一是风沙日，大风风速每秒达300米。这些数据，是我离开塔克拉玛干沙漠后找到的。如果没有亲临那片沙漠，这些数据永远是一些毫无痛痒的数字，不能掀起任何波澜。可是，那一天，2008年5月6日，我终于踏上了那片梦想了无数次的沙漠，给这些枯燥的数字赋予了深刻的内涵！

       那一天，我第一次失去了西行以来的澎湃激情，没有像虚构了无数次的场景那样，面对它的浩瀚无垠苍茫磅礴而振臂高呼，奔跑撒欢，热泪滚滚。我赤足站在那片沙海之中，遥望沙天一色的远方，我的心里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氛围，这种氛围像一个旋流，缓缓盘绕聚集，最后形成了一种东西压在我的胸口。这种东西不是别的，是痛！是一种凝重的痛！是一种凄楚的痛！是一种泣血的痛！我久久地站在那里，眼睛里满是痛惜和忧伤。我知道，我的酸楚乃至轻飘飘的泪水根本不能减轻这片沙海的灾难，它还需要承受，无边无际地承受，承受命运带给它的一切悲辛！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从远古一路走来，走了千百万年，我根本无法想象它到底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当我们无数次地赞叹王维的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观场面时，我们谁会想到在这壮观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是苦难！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旷古无边的苦难！

       塔克拉玛干沙漠是寂寞的。这种寂寞是恒久的，来不见来路，去不见归途，即使是想象力最为丰富的人，恐怕也难以描绘这一时间概念究竟拥有着怎样长的长度。这种寂寞又是毫无生趣的，没有花香、没有鸟鸣、没有流水、没有绿的生命，有的只是天连着沙、沙连着天的黄色，亘古不变的黄色！

       塔克拉玛干沙漠又是多灾多难的。酷热、干旱、狂风，都是灾难的缔造者。它不能逃避，它无从逃避，它只能承受，没有尽头无法反抗地承受。我不能想象，在70℃的高温下，这片沙海到底像什么？蒸笼？炒锅？烤箱？好像都不尽然。赤足插入五月炙热的沙粒中，我似乎听到了酷暑时沙粒的喘息和悲泣。我多想扯过一片乌云，好降下一场甘霖给沙海滋润给沙海降温，可是，我能吗？我不能，谁也不能！我也不能想象，风速每秒达300米时，这片沙海上空上演了怎样的惊心动魄和遮天蔽日。凝望远处飞旋的沙尘，我只感到沙粒失去自我失去尊严，一会儿被抛向空中一会儿又被摔在地上，被逼无奈踏上了一条任风宰割任风欺凌的不归路。

       那天，我默默地流泪了，流下了母性的心疼的柔软的泪水。

       现在，在平安夜温暖的怀抱里，我再次遥望那片沙海，心中翻滚着太多的东西，在沙漠和自己的反复对比中，我真的不能承受生命之轻了！我口口声声喊着自己的孤独寂寞，可是相对于沙漠的寂寞孤独而言，我的感觉是多么不值一提那么无足轻重啊！我的身边有亲人有朋友关爱呵护，而沙漠身边有什么？它有太阳，可是太阳却在暴晒它；它有大风，可是大风却在掠夺它；它有月亮，可是月亮却在夜空远远地看它笑话……对于它所承受的种种灾难，我所遇到的坎坷和不幸又算得了什么？人们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一切不幸都是有期限的，都是可以转变的。但是，沙漠的苦难有期限吗？沙漠的苦难能够转变吗？相对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沉重的生命而言，我的生命不是非常轻松幸福快乐吗？我还能说不能承受生命之重吗？

       是的，快乐不快乐完全取决于我们对生活的态度与理解。就像现在，我懂得了沙漠就懂得了自己，理解了沙漠就理解了快乐。其实，真正的快乐并不依附于外在事物，其本身就是使我们认清生命的根本——让自己身心快乐。由此，我们必须给自己储备心灵快乐的资源，它是由内心的思想和情感泉涌而出的。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其内在意义是让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都开出一片桃园乐土，以豁达快乐的心态构筑我们的世界，眼前生出一片光亮。生命的过程所积淀的是内心的思想陶冶与千锤百炼，当所有积淀为生命导航时，会给人以内在的无比强大的力量，使我们学会释然,用心灵去触摸和感知生活，然后用感恩的心去包容一切，这种看透后的达观，铸就了快乐的永恒堡垒。

       我想，塔克拉玛干沙漠是快乐的，因为它没有被亘古不变的摧残折磨而倒下去，它还活着！这片死亡之海依然坚强地活着！看啊！那些沙丘，那些高高低低，有着各种各样波纹，流动着的沙丘，就是它生命的昭示。死亡之海活着，不畏一切地活着！沙丘上那些波纹，像绸带、像浪花、像飞蝶，不断变换着身姿，神秘朦胧，摇曳着旷世的美丽，它美丽地活着！沙漠活着，充满生机地活着！只要有一滴水，它就能孕育生命。在沙漠四周，在叶尔羌河、塔里木河、和田河和车尔臣河两岸，生长了密集的胡杨林和怪柳灌木，形成了完美的绿色生命。死亡之海以绿色的名义活着！

       我也活着！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带给我的心灵倾覆和撼动中，我虔诚快乐感恩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