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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缠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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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16 21:45:5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那时住在三间老屋里,父亲天蒙蒙亮就去生产队挣工分。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三个在家里侍弄房前屋后那点薄地。父亲一个人挣工分,到年底算账,我们还要倒给生产队口粮钱。记忆中家里的面缸就没有满过,在母亲每次挖面的时候,缸里的面就会迅速下去一个坑,三挖两挖缸就见了底,每天瞧缸里的面还剩多少,就成了我的一个习惯。粮食不够吃,母亲就想办法,春天,母亲让我们爬到槐树上,掳满满一篓槐花,搅合在玉米面里,或者是母亲领我们到田地挖野菜,拌在面里用开水捞一下,放上盐,每人一碗。这样好像肚子是填饱了。可是,饥饿鬼魅般的困扰着我们。
    放学回来,我们像几只饿急眼的狼,急不可耐地奔向那吊在房梁上的干粮框,不管是红薯还是饼子统统往嘴里塞,有时,篮子是空的,那时母亲把干粮藏起来了,留到晚饭吃,不然,晚饭就只有稀粥吃了。
    在家里扫荡一空,无论吃到吃不到,姐弟们都要到地里给几头猪割草,这是每天必须做的事情。一只母羊几头崽子还在等着吃饭。割草的时候,我们总是找到有菜地的周围,一边割草,一边摘几把豇豆塞在嘴里,那长长的豇豆上面全是泥点,我们顾不得擦一擦就放到嘴里,吃的绿汁横流,感觉香甜无比。当然,做这一切还要躲着生产队的看青人。吃的欲望,使我们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几个小伙伴还时常出现在果园里偷摘树上的青桃酸梨,那时,我们都是百米健将,只要看护果园的一声断喊,我们就箭一样地弹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地青纱帐。
    看园子的人也不是真的追我们,象征性的追一段,把我们赶出来就拉到了。这是屡次得逞的原因。
    地里长的可吃的东西很多,像酸荞麦芽连根都能吃,还有覆盆子的果子,野枸杞,葡萄。甚至野生的酸梨,又硬又涩,也不放过。
    在刚种下的花生地,我们像仓鼠一样翻来找去,就为了能吃到几粒花生。几场雨后,在那片嫩绿的花生苗里,总有一段空白,看着是那么不顺眼,就像一头浓密的黑发落了几个伤疤,那就是我们的杰作。
    我们全部的思想都是在吃上,嘴巴张开了就是个无底洞,什么东西掉进去便无影无踪。吃是我们和这个世界最直接的表达方式,在寻找吃的过程中,我们自然地走向田野,那里有可以充塞生命的物体。
    春天的日脚长,它像一个蹒跚的老人,走的艰难迟缓,往往太阳还挂在西天老高,肚子就唱空城计了,它执着的叫个不停,而乡下的晚饭要等到掌灯时,还有漫长的一段时光,这时的我们比受刑还难受,只好张开嗓子反复唱着《大海啊没,故乡》,以压倒咕噜咕噜的抗议声。地里这时还万木萧条,我们无处可寻吃的,只能用歌声迎接晚饭的到来。
    冬天,特别的冷。几场大雪过后,然后是白毛风。风不时地夹扎着雪粒打向窗户,我们早早的躲进被窝,这是母亲的注意,一到这季节,就让我们早早睡觉,再也不许外跑,她是怕我们跑饿了,睡着了就不饿了。
    弟弟早就发出了鼾声,他吃过母亲的奶,睡的正香。我和二妹每人裹在被子里不停地翻转,被子里很凉,我们的体温暂时不会把被子捂热,寒冷驱散了我们的睡意。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还有几声咳嗽,接着听的问话:“青儿妈,睡下没?我看还亮着灯,你给看看水生的信,看他说个啥?”母亲忙披衣下地,边走边说:“老成叔,没睡呢,我这就开门。”
    随着门吱扭一声,一股寒风立马把屋里的棉布帘子掀的很高,我们忙把头缩进被窝。老成叔说:“给孩子打打牙祭。”说着,把手里托着的一包点心交到母亲手里。母亲不好意思起来,忙推辞,老成叔说:“上午去乡供销社买的蛋糕,软和着呢!”说着将蛋糕放在母亲手里,然后从那件老羊皮袄里掏出一封信,母亲赶紧把蛋糕放在地上的箱子上,接过老成叔地信读了起来。
    我和二妹透过被角,眼睛瞄向箱子上的那包蛋糕,屋里的十五瓦电灯发出黄黄的光晕,照在蛋糕上,蛋糕的油渗透了纸面,在暖暖地灯光下,浮着油汪汪的光,我使劲咽了下口水,在那里装睡,我盼着老成叔快走,因为母亲说过,有客人来不论买了什么吃的,也要等客人走了才能吃,这是规矩。
    我不是地偷眼看二妹,她虽然闭着眼,但她的眼睫毛还在不时地煽动,她也和我一样在装睡,都在等着老成叔的离开。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母亲不仅要为老成叔读信,还要给他在部队的儿子水生回信呢。母亲终于把信写好了,她又给老成叔念了一遍,问还有没有要加的,这时,二妹再也等不及了,她对母亲说:“妈,我要吃蛋糕!”母亲像没听见,还背着身子伏在信上,二妹重复了一遍:“妈,我要吃蛋糕!”这一声是那么执着,带着点哭腔,我见母亲的肩头抖了抖,没有转身。我想母亲一定生气了。老成叔站起来说:“小孩子嘛,我给你拿一块。”说着,他走向了那包蛋糕,取出一块递给了二妹。我一动也不敢动,完全是熟睡的状态,可我的耳朵和呼吸伸得很长,我听出了二妹三口两口消灭了那块蛋糕。
    老成叔对母亲说,再加一句,告诉水生,家里的母猪这一窝生了十六只崽子,我和你娘高兴坏了。
    一块蛋糕下肚,勾出了二妹的馋虫,她又喊了一嗓子:“妈,我还要吃蛋糕!”这一下,我知道事态的严重,根据以往的经验,二妹离挨揍已经不远了。我能看到母亲气的身子发抖,但脸上很平静。老成叔又站起来,拿了块蛋糕给二妹,这次,她几乎没怎么嚼,就进肚了。
    突然地,二妹又喊了一声:“妈,我还要吃!”老成叔也有些尴尬,就说,小孩子都这样。说着,又拿了一块给二妹。
    母亲总算把信写完了,她把老成叔送到门口,然后翻身插上了门,几步跨到二妹身边,二妹的头早已缩到了被窝,她早知道有一场打在等着她。母亲一把掀开二妹的被子,赤条条的二妹抱着头蜷着身子,七岁的二妹完全暴露在炕上,已无路可逃。母亲把她拽下地,就在地上转圈打她的屁股,母亲边打边问:“我看你还吃不吃蛋糕,你这样的女孩子长大了谁敢娶?!”二妹杀猪般地嚎叫,嘴上回应着母亲:“我再也不吃蛋糕了,再也不吃了,妈,我不敢了。”
    二妹的屁股像一块红绸布,他尽管吃了蛋糕,却付出了疼痛的代价,直到她进入梦乡,她的鼻子还在不时地抽动,大概是在梦中,还在为蛋糕而挨打。
    多年以后,经济富有的二妹和爱人开着私家车,从城里回老家探望父母,我闲问她,还记不记的那次吃蛋糕的经历?他说,怎么会不记得,可是饿呀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吃了再说。
    是的,在这个世界,吃是人们的第一需要,那个年代关于吃的记忆太深刻了,它像一棵藤缠树久久的缠绕在我们的灵魂里。以至于面对如今物质丰裕的境况,我从不敢怠慢了粮食,每次参加酒局,都在人鄙夷和轻蔑的目光下,将没吃完的事物打包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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