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山前白鹭飞

柔情城市

    西塞山前白鹭飞，
    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
    ——唐张志和《渔歌子》
    久在尘世行走，红尘的烟火已将人心熏染，人们茫然地为生活奔波，已经没有心境，抬头看一朵流云的风姿，低头听一朵落花的细语。其实，每个人都向往青山绿水的清明世界。古时候的人，往往喜欢隐居山水之间，在山水之中获得一份心灵的怡然自得；而现代人则会在内心世间修篱种菊，在闲暇的游山玩水中，寻觅与五柳先生的共鸣。
    记得上小学时，读到这首《渔歌子》，顿时觉得眼前亮起来，灰色的童年，枯燥的学习生活，因此有了几分明丽和活泼。已记不清是哪位老师为我们讲解这首词，可至今仍清晰的记得，我的思绪，已随着作者生动的文字，飞到了烟雨江南。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西塞山是地名，当年作者曾经隐居这里。白鹭是一种形态优雅的水鸟，是闲适的象征。杜甫在《绝句》中，曾经提到过它：“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黄鹂、翠柳、白鹭、青天，构成一幅春天特有的，生动活泼，色彩明丽的画面，有声有色。这样的明丽画面，和黄鹂流转的轻快的鸣叫声，让读者的心也为之明亮、轻松、愉悦起来。
    这句词，与杜甫的《绝句》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一句“西塞山前白鹭飞”就让人的心，随白鹭的起飞而飞翔起来；再一句“桃花流水鳜鱼肥”，读者的思绪便随着纷落的桃花、碧绿的江水、自由摇曳的鳜鱼，而缤纷荡漾。这一仰一俯之间，就展现了一幅色彩明丽的水彩画。
    远处的西塞山，在烟雨中朦胧，隐隐含黛。在远山的衬托下，一行白鹭悠闲地飞向天际。江边的桃花开得难舍难收，分外妖娆。江水在桃花开时，正值春汛，碧绿的江水缓缓东流，如绿色的绸带。
    白居易在《望江南》中，曾经对春江有所描述：“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一直难以想象，“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是一种怎样的景象。有一年初春，到江南旅游，途径富春江，幸运地看到了这惊艳的一幕，至今记忆犹新。
    可以想象，桃花临水，碧绿的江水映照着，赶集似的竞相开放的桃花。一阵微风吹过，喜欢凑热闹的桃花，连花落都赶趟似的聚集在一起，粉色的花瓣纷落成雨，飘零在绿色的江面，随流水缓缓东流。江底的鳜鱼，正是最肥的时候，它们纷纷从水底冒出江面，和桃花纷落的花瓣一起嬉水。这时，天空下起了绵绵春雨，词人头戴青色的竹编斗笠，身穿绿色的蓑衣，在江面垂钓，于斜风细雨中乐而忘归。
    这首词的作者是唐朝的张志和，字子同，号“烟波钓徒”，又号“玄真子”，浙江金华人，著名的道人、诗人、词人，著有《玄真集》。他才华出众，十六岁参加科举，以明经擢第，唐玄宗为他赐名“志和”。一个十六岁的弱冠少年，能向皇帝献策，且被特加奖掖，可谓春风得意。就在他荣宠之际，因不谙世事，因事得罪朝廷，被贬谪重庆，不久遇赦重回京城长安。
    这件事在他的心灵上，留下很深的伤痕，且当时大唐帝国正从鼎盛跌落中衰，“安史之乱”对他的思想和处世立身产生消极影响。他似乎看破官场，泯灭仕念，于是趁家亲亡故之机，以奔丧为由，请求辞官返回金华。
    他的哥哥担心他浪迹江湖，遁世不还，就在越州(今绍兴)城东，筑茅屋让他居住。他听从兄长安排，回越居住。他生活简朴，不修边幅，常去水滨河溪，仿姜太公无饵垂钓，逍遥隐居了十年。他在《自叙》中写道：
    世事艰难如意少，功名荣耀误人多。
    浮云富贵非我愿，且买扁舟理钓蓑。
    红尘滚滚，浊浪滔滔，世事艰难，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君子达则兼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上善若水，水无处不在，高处、低洼处，水以各种各样的形态存在，或方或圆。在它东流的过程中，若遇高山阻挡，水以它柔软的姿态，绕过障碍物继续前行，它从未因阻挡而停止奔流的脚步。涓涓细流，终汇聚成江河，奔腾不息，浩浩荡荡流入大海。
    其实人生在世何尝不也是这个道理？既然庙堂之高，无容身之处，何不激流勇退，闲云野鹤寄情山水？与高山对坐，与流水对歌，与落花共舞，与清风作伴。
    与其深陷红尘，在欲海中苦苦挣扎沉沦，倒不如将心放在云水之间，洗去凡尘的尘埃，在青山绿水，闲云野鹤中修炼出一个清明的世界。
    据记载，唐大历九年秋冬，颜真卿和他的门生、弟侄、宾客前来平望驿游览，大家饮酒作词，畅酣淋漓，张志和酒酣耳热，忘乎所以，飘然若仙，他乘兴要为大家表演水上游戏。他将坐席铺在水上，并坐上去，有行舟般声音。霎时间，一群白鹤飞来，围绕张志和委婉鸣叫，在岸上人无一不惊讶。张志和向颜真卿摆摆手，以示谢意。最后他与白鹤一起飞上云霄。颜真卿为他撰碑铭说：张志和自沉于水。
    清风明月，闲云野鹤，流水扁舟，能得与它们为伴，也不枉张志和一生求道，也许这就是他的人生归宿吧。
    想起了他的一首诗《滥仙》：
    鱼虾接海随身足，稻米连湖逐岁丰。
    往来客旅休相问，我是江湖一滥仙。
    哦，他是江湖一滥仙，他在西塞山前和白鹭共舞；在桃花流水边垂钓江面；他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斜风细雨也不须归的渔翁。光阴走过千年，他永恒在这首《渔歌子》的画面中，我们都知道这个“江湖一滥仙”叫张志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