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母爱不可辜负 || 诗心胭脂

金莲川文学

　　我喜欢写文章，是从写母亲开始的，因为我从小疾病不断，所以母亲拉扯我异常的艰辛。说起母亲我总觉得我有无限的深情。我想，我用尽余生的时间也写不尽母亲对我的爱。
　　我不知道大家对旧的张家口附属医院有印象没有，反正，我是亲眼见证了附属医院从简陋的平房更换到了高大气派的楼房，我还一直在看病。我的看病真是由来已久。交通工具由乘坐公共汽车到开私家车，住的店由八元一夜的大通铺住到一百多一夜的空调屋，吃的饭由榨菜就着冷馒头到现在的四菜一汤，花钱由扣扣缩缩变得随心所欲，时间由我才十二三岁变得我儿子现在都是十二三岁。无论外在的客观条件变得如何优越，我的身体却总是多病多灾。
　　说起我的病，真是头疼。我总生病，得了好多样的病，小到感冒，中到器质性病，大到顽疾，无所不得似的，估计就差得一得癌症了。不过，我老公说了，我这种人是得不了癌症的，因为我太爱哭，哭的没完没了，昏天黑地的。这样，情绪就发泄出去了，所以，我是不会得癌症的。这是好事儿。是不是正应了我们农村人褒贬人的那句话呢：大小得点病儿，千万别要命儿。有点像。
　　不知道别人对老人的最后愿望是什么，带着老人去旅游，看风景，吃美食，领略各地得风土人情？或是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享受无尽的天伦之乐？我很多年来，就一个愿望，我希望我母亲临终的时候，我是健康的。我真的怕我的母亲担心我这个多病的孩子，最后的时候，都无法闭眼。把传说中的死不瞑目在生活中上演，尤其是在我的母亲这里上演。假如这样要求太高，哪怕是我母亲最后的时日我是健康的，让我母亲含笑九泉后，我再生病也不迟，这个心愿听起来似乎就有点心酸哦。但这是我这个病了很多年的人的真实的心愿。所以，健康的人们啊，好好珍惜自己的健康吧，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福气啊！
　　我的父亲没文化，生性又懦弱，所以，看病这件事情，总是由母亲和我完成。记得有一次去张家口看病，那应该是在夏季，张家口的天气非常的热。现在想想，也没有多热，只是没有去过更热的地方，所以，那种热真让人痛苦而无处逃避。那种热真是难受到我的心里了，以至于我现在一想到热就能想到那一夜。当时，我们是不知道有空调屋的，尽管有我们也住不起，但是我们是实实在在的不知道的。我们住在附属医院附近的小店里，空间小的仅能容下两张床和中间夹着一个小床头柜的地方。这就让张家口这个山缝缝儿的独有的热愈加的明显，真是热到了极致。
　　小店儿的对面是居民的住宅楼，我们的小店儿正对着居民楼的阳台，应该是南边，在当时，我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这种分不清方向似乎让我的热更增加了几分，似乎是没头没脑的热，心里没谱的热，不知道底细的热，总之，很是烦躁。我就屋里一会儿，院子里一会儿的折腾。那时候，也是绝对买不起水的，所以，就更不知道有冰镇水这么回事儿。要是知道，母亲应该是会给我买的。因为她看我热的难受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就这么折腾，母亲也便陪着我这么折腾，一直到了半夜，天气终于凉了下来，我们就坐在别人家的阳台下喃喃私语，觉得好舒服啊！好幸福啊！
　　我记得当时的院子里停放着人家的面包车，红色的。还很新。我现在记忆都特别的清晰。我对母亲说，妈，我长大了，也买辆车，一开，搬上妈去旅游，村儿里人多羡慕呢。母亲毫不打击的说，嗯，你赶快好，好了好好学习，考上学，有了本事，想干啥就干啥。看看母亲的话，话虽简单，内容多丰富。我赶快好，好像病这个事儿，我说了算似的，我让它好它就会好起来吗？还有，你看看，我的母亲多有思想，想问题，是规划，有步骤的进行的，我好好学习，考上工作，有了钱，就能实现。在当时，我是这么理解母亲的话的，我好好学，学着学着我就长大了，人长大了，本事也就长大了，车也就能买上了。现在想想，这个过程得多漫长啊，没个十年八年的是实现不了的。
　　还有，尽管话虽简单，但也看出了母亲朴素的自强不息的思想，母亲让我好好学，然后实现我的心愿。而没有来一句，闺女，没事儿，你要是喜欢，找对象咱们要他一辆。要不然咱不给他。我小的时候，姑娘正值钱呢，彩礼要的都是天价，一要就是一个万元户。可是，母亲的规划里是从来没有当这样的万元户的想法的，真的是一次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总是让我们姐妹俩好好学习，有本事，一辈子不和土坷拉打交道。这件事，把我的奶奶可着急坏了，可惜了我们家的这两棵摇钱树。在母亲毫不动摇的意志下，我们姐妹俩后来都考上了张北师范，圆了母亲一生的夙愿。现在想想，一个有思想的母亲是一个孩子多大的福分啊，我要是没有我这个有思想的母亲，我现在一定不会成为一个老师，更不会成为一个没事就写诗的人。所以，我深深的感激我的母亲，这种感激，很深沉，很深沉。我不知道别人如何感激自己的母亲的，我总觉得我比一般人要感激的多。不过，这也是我觉得，世上，谁不爱自己的母亲呢。
　　那一夜，是怎么结束的，我那次去看什么病去了，我都忘了。只记得很热，只记得在别人的阳台下乘凉，只记得面包车的事情。也许，这样的经历也开阔了我的视野。给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孩子，在心中种下一颗种子，我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可以买个很牛气的小卧儿车，搬上我妈去旅游。用现在很洋气的话来说，不就是开上豪车去旅游吗？现在想想，这是多高大上的理想啊。看来，老天让我生病也是有深意的，原来是为了培植梦想。不过，假如，可以选择，我还是愿意选择没有梦想，也不受热，我情愿健康的在我们农村家的土炕上睡觉，醒来坐着我们家的老黄牛拉着铁轮车，听着父亲讲述着去赤城的深山老林里看林子，听老虎喝水，饿的吃了五碗傀儡后半夜起夜拉肚子的事情。我觉得那种生活就很幸福,很有趣，很符合我的心意。老天爷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商量就选中我，培植我的梦想呢，他要是问问我，我会拒绝的。是不是，这也叫做好运来了，椰风也挡不住呢？
　　后来，我们家真的有了轿车，真的领上我妈去旅游了，北京几乎都转遍了。可是，遗憾的是，还是为了看病。这回，都病到北京去了。那年，正是零八年开奥运会。这回我记得是看什么病。不孕。我活得真是不容易，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长大，结婚，生孩子，这些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事情，到了我这里没有一件是顺利的。好不容易多病的我有了销路，对象还很拿我当回事儿，可是给人家生不出娃来，真是又丢人又闹心。
　　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爱我的如意郎君，怎么可以毁在孩子这件事儿上呢，所以，母亲下了血本儿也要挽救这个不足。于是，这时候，很有钱的母亲，毫不犹豫的带我们去北京妇幼保健医院去看病。这个地方是在北京的市中心的。我们自认为很有钱了，可是来了北京，还是住不起空调屋的，我记得当时的母亲身上真的装了一万块钱的。可是，空调屋最少需要两三百元一夜，还是老公找了很久很久，不小心就是四五百一夜的，因为我们住的太靠里了。我记得第二天起来步行了两站地就到了天安门广场。途经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教育部，公安部，哎呀，看看这些只有在电视上才听说过得国家机关的大门，都觉得这是一种骄傲。每个单位的门口都有很精神的小伙子手持钢枪在站岗，真是威风凛凛，英俊潇洒，我这个农村小媳妇儿都不敢直视。要是现在，我就站在那里不走，看个够，或是再悄悄拍个照，甚至，我得上前去搭个话，问问老百姓能进去不？什么重要的事情才能进去，我就不信解放军叔叔会把我抓起来。哎，没勇气，也真是误事儿。直到现在，我再也没经过这些人家的大门口。可当时，我害羞的都不敢看，多难得的机会啊。只是我记得我还开玩笑的说，他们挨得这么近，是不是为了去中央开会到得快点儿呢。其实，我想在也是这么想的，要不为什么都挤一堆干吗呢？
　　病不知道看得怎么样了，反正空调屋是没住上的。我们住了八十元一夜的地下室。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还有地下室旅店，只记得没有光亮，没有通风口，又憋气，又有因阴暗潮湿的发酶味儿，那种呛味儿和张家口的热一样让我痛苦而难忘。
　　天子脚下看病的经历，让我记忆犹新。贵，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记得买了一张饼就要八块，一个拍黄瓜六块，一碗面条八块。我们母女不由自主的连声的抱怨着，一个做生意的大姐很理解而同情的开导着我们，阿姨啊，不是东西贵，你来的地方不对，这是天子脚下啊。母亲很受点化的回应着，对，就是，真的，这是皇上住的地方，能不贵吗？我们不得不买啊，我记得饼是凉的，还是老公当过兵，有见识，让加一下热。那个人就放一个机器里一分钟就把烙饼给整热了。我和母亲看了真是神奇，不由得感叹天子脚下就是厉害，真有本事，还有这么快的热饼的办法，而且那个机器都不冒气儿，饼就热了，觉得八块钱花的好值。母亲还幽默而毫不怯场的说，你看看，咱们农村八十一下子也热不了，人家才八块呀，一下就热了，贵点不应该吗？母亲总是这么土生土长的幽默诙谐，我觉得我这点遗传了母亲，说话从来也可招惹人乐呢。人们说我教语文的原因，母亲也不教语文，为什么这么幽默呢，天生的。我呢，遗传的，我姐姐也很会说。或者说更会说。姐姐的幽默里含有深刻的思想，人生的见地。我的幽默比较肤浅，听了人们也只会发笑。母亲的幽默有点招摇过市，哗众取宠，胆大而泼辣，常常让年少的我们跟着脸红心跳，母亲却很享受。这一点上，我们娘儿仨儿都厉害。现在知道了，那个机器叫做微波炉。当时可把我们惊奇坏了，只是夸首都就是不一样。这次看病的经历，热已经不重要了，贵，更让我们难以接受。
　　还有一次，也是母亲陪我去北京看病。我和老公因为什么生了气，所以，我很有志气不用他，自己去看病。嘴上说的有志气，可是心里却是很委屈。我们家当时已经有了轿车了，可是不用老公，我和母亲只能坐公共汽车。公共汽车很破，土哄哄的，座子上的布都扯的沸沸扬扬，真是不好。我坐在车上也不心宽。我其实是无意中说了一句丧气的话，我到丢了他了，再也不想回那个家了。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怕到母亲的心里去了，母亲一路拉着我的手，一刻不曾放开，下了车，也是就那么执着的拉着。我说，妈，没事儿，看你，认真的。可是，母亲却不肯不认真。为了让母亲放心，那次去北京，我们母女就这样手拉着手走完了全程。母亲后来回来说，闺女，北京那么大，一转弯儿，你要是真走了，天就塌了。
　　现在想想，我真是该死，为什么要胡说八道呢。我的母亲那几天心里该多折磨呢，又要想该怎么看病，又怕我想不开走了。我可怜的母亲心里到底经历怎样的苦啊，我现在也只是想像而已。所以，从那以后，我永不在母亲面前说消极的话。我总是会说些化腐朽为神奇，化悲痛为力量，从悲观中发现希望的话，让母亲感觉不到我的懦弱和痛苦。可是，有时候，孩子的苦，不说，母亲也是能体会到的。但是，我们母女已经习惯了心照不宣的，默契的，互相善意的欺骗对方。我说我很好你放心吧，母亲就开心的说，这就对了。两个人就这样演戏似的想让对方放心。其实，背地里，我常常难过的深夜无法入眠。母亲更是难过的彻夜难眠。只是，我们，各自难过各自的，互相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似乎这样，难过的程度就降低点。
　　我的母亲啊，为我受了很多的苦。似乎用大半生的时间在承受因我而起的精神上的折磨。可是，我们母女都很乐观。我母亲没有那么多的大道理引领我，可是，开导我的话绝对的硬气霸道。我今年四十岁了，好像已经生了有三十年的病了吧。但我母亲常说，闺女，别看你身体不好，你也许能活一百岁呢，你没听说，破砂锅熬个好砂锅。我听了既幸灾乐祸又信心百倍。好像还幸亏我是个破砂锅，要不都活不到一百岁。我也没细想想怎么破砂锅就能熬过好砂锅去了。我现在想想，母亲的话是不是有点老庄的思想呢？因为破砂锅没用啊，所以省，就在的时间长。好砂锅好，用的频率就高，坏的几率反而大。闹不好不小心摔个稀巴烂，谁说的好呢。这像不像庄子笔下的那个大葫芦，小葫芦早早的做了瓢了，大葫芦样子不好看，没被选中，长的太大了，后来能当船。我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呢？
　　有时候，我被各种疾病折磨得难受，真的是痛不欲生。有时候都盼望，什么时候就老了，整个自然死亡，这一生怎么这么漫长啊，怎么也熬不到天黑，活得好难受。说到这里，我给排列排列我得过的大大小小的疾病：皮肤病，过敏性体质，花粉过敏，尘土过敏，四环类药物过敏，不能用普通的消炎药，不能吃山珍，不能吃海味，不能吃木耳，不能吃坚果，神经衰弱，睡眠不好，什么脂肪肝，干眼症，颈椎病，咽喉炎，关节痛，内分泌失调，免疫力低下，在我这里都不是病。不育不孕还只是个插曲。
　　母亲很会鼓舞我，我也有很经典的乐观的话鼓舞母亲。有时候母亲看我病的丫儿似的，说不出的心疼。常常说，把你的病让妈得上，让你健健康康的多好。我说，妈，你看，我不是把病都得上了，我儿子就健健康康的吗？我也是母亲，假如我儿子是我这样的，我多难受，所以，还是让我生病吧。我还经常对我妈说，妈，虽然我常常生病，总比死了好吧。我得的不是癌症啊，你想想，要是得了癌症都活不了了，多可怕。老天对我还是不薄的，大小给点病儿，还不会要我的命儿。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如意，虽然，我常生病，但是咱们家也有钱看，我又挣那么多的工资，随便花，多好，你往好处想。母亲这时候，就像被我说服了似的心宽了点。
　　其实，这也是我的真实的想法。我得的病尽管不会索命。但是，那种精神上的折磨真的让人有种活了今天就不想活明天的想法，无法描述的煎熬。我常常一个人默默的盼望快点老去。我记得很年轻的时候，我就计划活到七十五岁就行了，一点也活不行了。现在，四十了，反而再也没有了这种想法。我从前很内向怕羞，做什么都不敢。现在，我喜欢唱歌，喜欢跳舞，喜欢和小妹妹们打情骂俏，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成了学校的音乐队儿的人了，不知道我除了会说还有能歌善舞的潜力，每当我经历从未有过的人生第一次的时侯，我都由衷的感叹：活着真好！真的，健康的人们啊，当你们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却为钱不够多，权不够大，人不够美的时候，我们这些多病的人是什么都不会想的，我们只想着，好好活下去便是上天的眷顾，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指望。
　　我的母亲现在已经很老了，老到不骑她的代步三轮儿车都走不了路的地步了，老到下楼梯都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下的地步了。可是，我的母亲依然在做小本生意，人们都叫这个生意为炸火腿儿的或是买豆腐糕的。依照一般人的眼光来看，母亲很辛老，两个闺女都是上班儿的，应该在家享清福。可是我不这么认为，挣钱让母亲活得精神上很快乐，很有成就感，活得很振奋，或是说句摆不上台面的话，叫做牛逼哄哄的。我的母亲一生很辛劳，很拼搏，很顽强，也很传奇，母亲的一生时刻活得都象个英雄，她是我一生唯一崇拜的一个人。
　　因为有了这样的母亲，我才有了今天，虽然我多病，但我顽强，我乐观，在困难面前从来不怂。除了母亲，我最敬佩的人便是自己，我虽然在各种疾病的折磨下，遭受着身心上的痛苦，还要默默忍受不知名的非议和人们茶余饭后的舆论，但是我坚信一点，别看人们有时候拿我的一生都当个笑话，假如把我换做是他们，他们不一定有我活得坚强，不一定有我乐观，不一定像我这样，虽历经生活的忧患却永远善良。我想，这也是我对母亲最好的报答吧。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情感，爱情的炽热浪漫，手足的患难与共，同学情的绵延悠长。但是，当你多病的时候，这些东西有时候就是那么的脆弱。有时候，就是那样，当这些东西光芒四射的向你走来的时候，你激动的还来不及伸手抓住她的时候，他们就那样眼睁睁的在你眼前消失了，最后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哀叹：自己是有病的，怎么可以这样没有自知之明呢？
　　但是，母爱就不一样了，她是和自己的命运成反比的，你越不顺意，母爱便越是博大精深，无坚不摧。所以，我深深的懂得，铭记，珍惜：这个世上，唯有母爱不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