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山水

那年冬天

    俗话说，看景不如听景。我是既看景，又听景，尤其喜欢听当地的传说佳话。听的最多的传说佳话是琴棋书画。一来历史名人多精于此道；二来琴棋书画的佳话多与名山大川有关；三来琴棋书画的高人均有几分仙气，出神入化，最易成为传说佳话。

    在湖北汉阳，长江边上，有一个知音亭，当地人叫琴台，这是纪念伯牙和子期的。相传古代有一位抚琴高手伯牙，他遍游名山大川，感悟高山飞瀑、大海狂涛，他将自然万物、风花雪月融入琴声。伯牙的琴艺已臻化境，但他苦于没有知音，感叹世上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琴声。后来遇到了一个名叫子期的樵夫，子期能够理解他的琴声。子期早逝，伯牙摔琴，高山流水从此绝唱。鲁迅有诗为证: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古往今来，求索至高境界者寡，能志同道合，心意相通者则少之又少了。

    在浙江衢州有一座烂柯山，被称为中国围棋的发源地，也有一个故事。相传有一个樵夫到石室山上去砍柴，遇到两个童子在下棋，樵夫把斧子放在一旁观棋，过一会肚子饿了，童子给了他一个枣，吃了肚子就不饿了。棋局终了，童子说你该回去了，樵夫一拿斧子，斧把已经朽了。斧把称为柯，烂柯是也。樵夫回到村里，和他同年龄的人都已经老死了。以后，石室山就叫作烂柯山，围棋也称作烂柯。

    在陕西华山，有一座棋亭，相传北宋道人陈抟和赵匡胤在此赌棋。陈抟是一位世外高人，慧眼能识身后之事。当时赵匡胤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汉，途经华山，陈抟看出赵匡胤是真龙天子。陈抟引逗赵匡胤和他赌棋，赵匡胤囊中空空，无以下注，陈抟就说，你要是输了，就把华山给我，赵匡胤心想，这不是空头支票吗？华山也不是我的，输给你也无妨。结果赵匡胤输了，写下了字据。等赵匡胤坐了天下，天子无戏言，华山就归了道家。

    棋道也是天道，与天行之道相通，包孕天地自然万象，兵者从中感悟杀伐攻守的兵道；王者从中感悟治国平天下的王道；哲人从中感悟相生相克平衡持续的人道；文人从中感悟尽善尽美的艺道。小小棋盘气象万千，千山万壑，大江奔流，风起云涌，是中国山水的产物。

    书法更是造化于中国山水。唐朝有一位草书圣手张旭，据说学习书法时，曾苦练技法，技法纯熟，但仍达不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他放下笔，走出书斋，到大自然中去感悟。后来韩愈称他“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

    观中国书法，一笔一纸，一横一竖，竟能透射出中国的万里山河，有的如泰山，威严端庄，正气凛然；有的如华山，峰峦似剑，险峻奇绝；有的如黄河，万里奔涌，气势如虹；有的如西湖，湖光山色，清秀婉约。有的如狂风暴雨，有的如鹰击长空，有的如大漠孤烟，有的如小桥流水。中国书法举世无双，见字而非字，中国书法是也。

    老舍先生曾向齐白石求画，他从古人诗词中摘了四句，要求齐白石以四句诗词为题做四幅画，其中一句是:“蛙声十里出山泉。”以尺余画纸表现十里山泉，以笔墨传达蛙声，实为难事。据说齐白石苦思数日，巧妙地完成了这个题目。画面上一股顺流而下的溪水，数个蝌蚪在水中欢快游动。从中人们可以联想，青蛙妈妈在数里之外的上游召唤，而它们的孩子正在奔向新的天地。咫尺天涯，墨分五色，中国山水画的工具简单至极，而表现力则包孕天地。

    李可染先生有一幅山水画《山色空蒙雨亦奇》，将苏东坡的诗意表现得淋漓尽致，山水隐现在蒙蒙细雨中，尽得空蒙二字，细雨将朦胧山色浸润得令人啧啧称奇。据说一位西方著名油画家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感叹道:油画的表现力绝不可能达到如此境界。

    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被称为传世十大名画。黄公望在富阳一带的山水间观察写生，历时7年才完成此画。有人说他画的是富阳，也有人说他画的是常熟，其实山水画的妙处，讲究的是神似，按图索骥，你是找不到的。中国有着许多山水佳作，如顾恺之的《洛神赋图》、范宽的《松山行旅图》、李唐的《万壑松风图》、董源的《夏景山口待渡图》等。当代也出了不少山水画佳作，如关山月的《江山如此多娇》、李可染的《万山红遍》等。张大千曾用了十余年创作了《长江万里图》，画卷长达20米。历史上曾有多人创作《长江万里图》，如王石谷、吴冠中等。

    中国传统文化与山水有着天然的联系，浑然一体，密不可分，琴棋书画更是师法于山水，是水之源，木之本。凡琴棋书画得道者无不是感悟山水至深至妙者，胸中无山水，无以得道。

    我等俗人，自然难以领略两者之间的路径，能够从飞瀑溪流中隐约听到琴声，从崇山峻岭中看到笔锋画意，也已是灵光一现，十分不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