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冰棍•我（宣化孙志刚）

金莲川文学

　　炎热的夏天，清凉香甜的雪糕是那么地诱人，但我一直对它没啥兴趣。也许是一种心结使然让我想起少年时的苦涩，还有含辛如苦的爷爷。
    文革时，家中的生活犹如大海中的一只小舢板起伏颠荡。父亲成了牛鬼蛇神，每月只发三十元生活费。一家老小八口人，要不是母亲在外干临时工，吃饭都成问题，日子过的非常艰难。没曾想爷爷竟瞒着家人找回一份卖冰棍的工作。当时一个正常劳力奔波叫卖一天，可赚二、三元钱，用来贴补家用很顶用。从此，每天街头巷尾经常会听到爷爷叫卖冰棍的吆喝声，虽略带沙哑，却传的老远，像是对生活的呐喊。每当天黑时分，爷爷推车回到家里，数着一天辛苦付出赚来的钱，苍老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心中充满了欣慰。
    一次，爷爷下午四点多钟刚取了一箱冰棍，天气骤然刮起了大风，随后大雨泼水般落将下来。大雨过后天气仍未放晴，还接着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空气中透着丝丝凉意。行人对爷爷的叫声不与理睬，因为他们实在没有吃冰棍的欲望。爷爷眼瞅着箱子里的冰棍万般无奈，只得将它们推回家中。那天我们兄妹几个破天荒地饱吃了一次冰棍。剩下的只能看着慢慢的化成水。那次赔了大本，一个晚上家里没有了往日的欢笑，也许是因为吃了冰棍，屋子里也显得凉凉的。坐在炕边的爷爷一幅麻木呆滞的样子，嘴角微微颤抖着，重复着一句话：“再添点本”。当时的情景至今想起来都十分难过。赔本的事对爷爷来说，是那么地不情愿啊。
    那时，我只有十二岁，很多时间是帮爷爷卖冰棍度过的。除了中午送饭，下午放学后没事就到街上寻找爷爷，然后爷孙俩就一起推着车四处叫卖。我对冰棍从不贪吃，虽然它当时只值二分钱，但心里总觉得赚钱不容易。尤其爷爷这般年纪，还在为家里的生活吃苦受累，于心不忍啊！一次，我嘴里起了口疮，舌头上满是疹，疼得要命，勉强吃点东西都疼得流泪。爷爷为了使我止疼，就让我吃冰棍。果然，我吃后好生得舒服。其实那是因为冰棍刺激了舌头产生的麻木。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效果不错。爷爷高兴地让我再吃几根，他说：“孩子，只要你不疼，咱就舍得。”我一气吃了五根冰棍。虽然最终也没治了病，但爷爷对我的关爱、体贴之情让我铭记一生。还有一次，到天黑了，箱子里还剩七八十支冰棍。爷孙俩到体育场去卖，那里正进行篮球赛。爷爷背着箱子，我在后面扶着他，在场边的台阶上来回叫卖。“二分”“二分”的叫卖声引得看台上的人发出哄笑。爷爷全然不理睬这些，而是送上一个又一个的笑脸，将冰棍一支又支的递给买主。当冰棍卖完后，我急着想回家，这才听到爷爷有气无力地说：“别急，咱歇一歇再走。”一句话使我恍然大悟，我真是太幼稚，太不懂事了！爷爷的面颊上尽是汗珠，手也在不停地抖动。他是那么的累啊。面对此情此景，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这天晚上发生的事，让我一下子懂了许多。
    令我无法忘怀的遭遇发生在一个星期天。本来因为天气好，冰棍卖得不错，爷俩甚是高兴。按理说该早点回家。可爷爷还想多赚几角钱，于是在傍晚时又取了一箱，天黑后打算在电影院卖。偏偏天公不作美，挺好的天气转眼就变了。夏夜燥热的空气消失了，西边的天空漆黑一片，远处闷雷隐约传来，风也顷刻而至。人们就像逃跑似的四处奔散，根本无暇顾及我们的冰棍，爷爷的凄声吆喝被空中的闪电雷声淹没。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爷俩束手无策，只得拼命推车，向冰棍房奔去。在离那儿不远时，大颗大颗的雨点敲在我们的脸上，身上。等到我们筋疲力尽地到了冰棍房，就如同落汤鸡一样。幸好，值班的师傅瞧着我们的凄惨相，又在爷爷的一再央求下，总算发了慈悲心肠，破例把冰棍存放在大冰室里。雨毕，街上到处是水，爷俩心中还乐滋滋的。小车在水中穿行，宛若一辆小坦克，在宁静的夜里，车轱辘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虽然很噪耳，但我觉得像是在欢唱，很动听。
    四十年前的往事恍如昨天。爷爷虽离我们而去，音容却常萦绕在我的脑海里难以忘却。他一辈子未能尝过美味佳肴，没有穿过体面的锦绣布什。如同一匹忍辱负重的老马，协助我的父母，共同撑起全家的生活之辕。每当我想起这些，心中就有无限的感慨，我想讲讲冰棍的故事，我忘不了我的爷爷。

　　作于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