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雁粪

寒雨连江

   又到了一年的冬季，每每看到雁群排成“人”字或“一”字形队列，一路鸣叫着从天空飞过时，我会不由得想起儿时与伙伴们一起拾雁粪的情景。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关中农村，人们的日子过得还不够殷实，生活基本上处在一种半自给自足的经济状态，因此，市场上很少有鸡、猪饲料等。如果谁家养了鸡、猪、羊、牛等家畜家禽的话，大人小孩一有空闲就得去地里、塄坎边挑猪草。一到冬季，没有了青草，农家人就不得不忍痛割爱地给猪羊这些张口货喂粮食了。除此之外，唯一能供给它们的办法就是去拾雁粪。说起雁粪，它既是牲畜们最好的青饲料，还是冬季烧暖炕的柴火呢。当然，在烧它之前，必须彻底晒干，这样，不仅没有臭味，还经久耐烧。家贫的孩子早懂事，因此，拾雁粪就成了我们小时候最肯做也最乐意去干的事，因为，我们借此可以近距离接触那些又高雅又机敏的大鸟，甚至有可能摸到和捉到它们其中的一两只，如果真的如愿以偿，那该是多么令人激动、兴奋的事情呀！
    怀着众多美好的向往和期待，当定时到五点多一刻的闹钟“叮铃铃……”响起时，我和弟弟俩也不嫌睡意有多浓，棉袄穿起来有多冰，齐声喊了“一！二！”便一跃而起，比赛似的穿上棉袄、棉鞋，戴上棉帽，拿了手电筒和昨晚放在房间里的竹篮就急匆匆出门去。冷飕飕的寒风扑面而来，我们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随即赶紧把篮子挽在臂弯里，两手筒在了一起。我们俩挨家挨户地叫开了提前约好的伙伴们的家门，然后大家结伴而行，一边跺着脚、呵着热气，一边津津有味地描述着昨夜自己离奇的怪梦，或者是听他人绘声绘色地讲述电视剧里某一精彩的情节，欢笑着、追逐着沿乡间小路向村外走去。
    冬天的夜晚格外寂静，月光如霜，仿佛一夜里在天地间散满了冰冷的寒气。在这呵气成霜、寒凝大地的田野，一群谨小慎微且又胆大心细的少年，借着月光的银辉，正蹑手蹑脚、屏气凝神地向前搜索着。他们知道，越是远离村庄越容易发现雁群的栖息地。此时的雁群吃过麦苗正在酣睡，怎么会想到有这么一群起早贪黑的孩子急切地向它们扑来？突然一个孩子惊叫道：“大雁！”一旁的孩子赶紧打开手电筒，说时迟那时快，受到惊吓的大雁奋力拍打着羽翅，上下扶摇几下就从孩子紧抱的手中逃脱了，随即，呼啦啦一片声响，“呱……呱……”惊醒的大雁群相互叫唤着飞上了茫茫的夜空。我们只好望天叹息，唏嘘着，相互埋怨着：
    “你咋不用劲点……”
    “你不会用身子扑上去吗？”
　  “你喊什么喊，大雁都被你惊跑了……”
    “这下倒好，只能捡拾些冰冷的雁粪了……”
    “你还说抓紧点，可我的手早就冻僵了……”
    是呀，谁的手又没冻僵呀！严冬里的夜晚滴水成冰，孩子们稚嫩的肌肤怎经得住这冷峭的北风，不光是手，还有脸、耳朵、鼻子，哪一样不冻得发硬、发疼。既然不知道孩子们喜爱都来不及，更何谈伤害的大雁飞走了，大家只好默不作声，埋头抢拾起雁群遗留下的宝贝来。刺骨的寒风把夜间停留在麦苗上的湿气凝结成了一层层的冰霜，孩子们一踩上去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触之及至的酷寒并没有使那些勇敢勤劳的孩子们退缩，你看，他们一个个弯下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田间麦苗上摸索着、探寻着；你听，那沙沙作响的声音，不正是他们不断前进的脚步吗？
    “你瞧，这堆雁粪是热的，正好暖暖手！”一个孩子欣喜地说。
    “那是雁群中的哨兵赏赐给你的，别光顾看了，趁热赶紧享用吧！”话音未落，立时召来大家一阵哄笑。有点余温的雁粪毕竟为数极少，大多数雁粪在夜里早就冻成了冰块，就在孩子的手指触及它的那一刻，如同针刺一般疼。太冷了，可是冻得红肿僵硬的手又不能筒进袖子里暖一暖，因为手太脏，大家只好一边捡拾一边不住地甩动着手臂，或许这样才可以给手臂增加一些热量，好让手指能再次伸开和蜷缩。
    当东方泛出鱼肚皮的时候，孩子们的竹篮也都捡拾得满满的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还得赶回家去吃饭、上学。”“快点走！”“嗯——”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应着。虽然大家这次没能逮着一只大雁，可看着彼此满满一篮子的青绿色的雁粪，都觉得有一种满载而归的胜利感，不禁相视一笑，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笑意写在脸上，哼一曲乡居小唱……”乡间小路上飘荡着孩子们嘹亮醇美的歌声，那是勤劳纯朴的少年憧憬自己幸福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