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总的骨气

陈亦权

　　方总其实并不是老总，只是一个山村代销店的老板。
　　方总的成分不太好，生在一个地主家庭，从小就背了一身的骂名。但方总却特有骨气，十几岁的时候就把生产队长给打了。
　　那次是在田里割草，生产队长呵斥说：“你个小地主干快点！”方总最讨厌别人叫他小地主，一气之下他捏起拳头朝生产队长的脸上“嘭嘭”就是两拳。生产队长擦了一把流血的嘴巴，然后咬着牙说：“小兔崽子你给我走着瞧！”
　　可是，没过几天，公社解散了，分田到户了，人人都当地主了，村子里开始变得有钱起来，方总的老爹买了一台收音机。方总从收音机里得知深圳要建特区了，并且去那里要办边防证。没过几天，乡亲们看到方总拿着一个本本，边走边喊：“我的证办下来了，我要去深圳了！”
　　从此村里不见了方总，有的说方总开了大饭店，有的说方总当了大厂长。有一年，方总开着一个黑色的像乌龟一样趴在地上的小汽车回来了，据说是挣了大钱，回家给他的爹娘选地皮造房子的。但是谁也没见过他从口袋里掏钱，倒是经常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白色的小卡片一张一张地递给乡亲们。
　　“这上面都写的啥？”乡亲们问道。
　　“这是我的公司名，这是我的名字，这是总经理……”方总解释着。
　　于是人们知道了，方总在深圳当了总经理。
　　方总选好了地皮，就回深圳了。“有出息呀！”人们这样议论他，“下次不知道会不会是开飞机回来。”
　　几年后，方总又回来了，他没开飞机，也没开汽车，而是坐火车。当人们问他，为什么不当总经理了？汽车呢？他总是默不作答。但他的老爹却一脸愤世嫉俗地说：“在外面办点事情到处都要拉关系送东西，我家的傻小子不肯送，结果连厂子也没得开了……”
　　方总在村口盖了一座两层小洋房，开了家卖些烟酒杂什的小店，也供人喝茶喝酒，有时候还摆一些赌桌，此后20年，他几乎再也没有出过远门，更没去过深圳。
　　“你见过那么多世面，怎么就愿意呆在村里呢？”我曾这样问他。
　　“还是村里安静，自在。”方总回答说，“在外面赚了钱可能会弄丢了自己，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呆在村里，干净省心……”
　　方总没读过几年书，但说话却这么文艺，我直夸他了不起，他笑笑说那不叫了不起，而叫有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