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山城

胡学文

       内蒙高原如野马脱缰，一路狂奔，行至中原地带，突然跪卧下去，却依然昂头嘶鸣。坝上便是那高扬的头颅，沿着马头一路曲折而下，便是坝下。马的健腿凝作嶙峋的山峰，峰间一座城市勇猛地生长着，一条河水穿城而过，想必由烈马的汗水汇成吧。
       这便是塞外山城。
       一方水土一方人。独特的地形和地理位置，丰厚而悠久的历史，变化多端的气候使山城形成了自己丰富的性格。山城的眼睛是深遂的，因为她经历了太多沧桑；山城的面孔是阳光的，因为她的面貌日新月异。透过阳光的面孔和深遂的眼睛，慢慢触摸她的性格，会有一丝惊讶。迥异的、甚至相反的脾性，竟然和谐地融在一起。也许这正是山城的魅力所在。
她是坦荡的，又是隐忍的。从名字上解读，塞外与山城相去甚远。塞外是什么？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天苍苍野茫茫，是白云飘劲风嗥，是烈酒和奶茶，是悠扬的歌声，是铜色的脸膛，是健壮的身体，是丰腴的身材，是豪爽的个性。而山城是群山包围之中的城市，无论多么悠长的目光总会被挡回来，多么狂烈的西风行至都只能低吟浅唱。可山城硬是在塞外的胸脯上安家落户。出去是一望无际无拘无束，累了退回群山包围的城市，又是如此的安稳、踏实和放松。所以山城人非常坦荡，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绝不半含半露，更不会压抑自己。有意见不留情面，但绝不在背后嘀咕坏话。没有那么多弯弯曲曲，直得憨厚，直得可爱。但又有隐忍的一面，这个隐忍不是忍气吞声，不是怯怯懦懦，不是畏畏缩缩，而是一种侠义的沉默。如果山城人从心底看不起你，就不屑与你理论。表面上客客气气，那只是礼貌，是气度，心里绝不认同你。有自己的生活哲学，很少受其他因素影响，犹如铜墙铁壁。因了她的坦荡、隐忍，和山城人交往非常容易，不费心机，也能处成非常好的朋友。
       她是豁达的，又是执着的。山城历经沧桑，作为一个地理位置险要的军事重镇，她从远古至近现代，经历了无数次战火，随便指出一处，说不定就有一段传奇故事，有一段曲折的磨难。在她眼里，还有什么事值得斤斤计较呢？山城在长城脚下，是长城的北大门。长城绵延千万里，关卡众多，是阻止外族人脚步的。而山城是一个门，可进可出。说俗点儿，是见过世面的，或者说，只有从这个地方经常出进，才能长见识，见世面。她的豁达也就毫不足怪了。山城人很看得开，想得开，总是想着快乐，也尽情享受快乐，这是一种见惯不惊的处世态度。但她又是执着的。这种执着不是锱铢必较，不是钻牛角尖，而是认真的，负责的。豁达是态度，执着则是方法。想要想个透，干要干彻底。不会敷衍了事，拖泥带水。有十分力绝不留一分，穷根究底，只因眼里揉不进沙子。
       她是粗豪的，又是细腻的。作为草原与中原的纽带，游牧文化和中原文化水乳交融，因此山城人粗犷而豪爽。不会瞻前顾后，不会前怕狼后怕虎，一旦决定就会付诸实际行动。和山城人交往，只要大的方向认可了，不会计较细枝末节，不会把蝇头小利放在心上。发表看法也不会含糊其词，明明白白堂堂正正。你够朋友，我就够义气，甚至你不够朋友，我也对得起你。山城人实在，绝不拿口水绕你，山城人热情好客，总想让朋友一醉，不然觉得没招待好你。但山城又有细腻的一面，办事周到，少有疏漏，待人点点滴滴，非常周全。既能饮酒跃马狂奔，又能穿针引线。可谓胆识和智慧俱备。
       一座城市是一部厚厚的书。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去读，总会有不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