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苹果（樊桂云）

樊桂云

　　八月十五那天， 娘给了我一个槟子， 其实就是个苹果， 只不过是这种苹果的颜色是紫红的，顶部略尖。娘说生产队去坝下的怀来县拉水果，槟子最少，每户也只分了几个， 生产队李队长和几个党员的家里都没分上。 由于这种苹果的香气异常浓郁，放几个在屋里，满屋生香，所以社员们特别喜爱这种水果，舍不得把槟子吃掉，就把槟子放在装衣服的柜里，当揭开柜盖时，顿时芳香四溢，使人倍感清爽。
　　娘看着我爱不释手垂涎欲滴的样子，说，我给你编个果笼子把槟子兜起来， 挂在你脖颈上，闻几天香味，再吃吧。我咽了一下唾沫，说，好。
　　工夫不大， 娘就用黑线和白线编了一个很小的网兜，把槟子放进去，给我挂在脖子上。
　　当鲜亮芳香的槟子静静挂在我的胸前， 我的心明显“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因为这个苹果是属于我的， 我竟然一个人拥有一个槟子？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用手轻轻抚摸着这个槟子，生怕弄疼它。
　　晚上， 我搂着槟子一起钻进被窝。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睡个安稳觉。 我抱着槟子在鼻子下面使劲嗅着嗅着， 并不断用舌尖小心舔着槟子， 就像是一只老猫在舔自己可爱的猫仔， 充满母爱般的爱惜。在微微的香气中，我渐渐进入幸福的梦乡。
　　第二天， 我挂着像钟摆一样荡来荡去的槟子向学校飞奔而去。到了学校，孩子们围着我，看着、摸着、嗅着我的槟子， 眼睛里明显充满着“羡慕嫉妒恨”， 尤其是李队长的儿子二老虎眼冒绿光，一动不动盯着我的槟子，一副垂涎三尺、 欲罢不能的样子。
　　二老虎对我说， 用小刀把槟子切成几瓣， 哥几个吃了算了，要不老惦记，恐怕连课也上不好。 同学一听都拍手称赞， 立马都变成八国联军的嘴脸，向我涌来。我一听就急了， 弯下腰慌忙用手护住怀里的槟子，并大声说道，你们休想，就是把我打死，也绝不会分给你们一块儿果皮的。二老虎被我视死如归、坚决斗争到底的英雄气概所折服， 就转脸一笑说， 大家不吃，闻闻总可以吧？于是同学们也跟着帮腔起哄，闻闻，总可以吧？ 闻闻，总可以吧？
　　我直起腰， 不情愿地把槟子递给他们， 在我怀疑和监督的眼神中， 他们一一陶醉地闻着我的槟子， 我心里非常痛苦， 就好像他们在玷污我珍贵的东西， 我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下午，二老虎对我说，我们玩捉迷藏怎么样？ 我说怎么玩？他说，你藏你胸前的苹果，我们找，谁找到，谁可以挂上一堂课如何？ 我说那行吧。
　　我悄悄地把槟子藏在校园墙角的草丛里， 无奈二老虎的眼线太多， 还是被他很快找到。 二老虎美滋滋地挂了一堂课， 我胸前感觉空荡荡的， 课上老师讲的内容一句也没听进去。
　　下课了，二老虎说，我藏一回，你找，今天游戏就到此为止。我赶忙说，行。
　　二老虎出了教室转了一圈， 就回来了。 诡秘地对我说，小子，好好去找吧。 我像是在寻找自己的宝藏， 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扒拉着草丛，揭着瓦块和石头， 越找不到越急，像疯了一样。
　　上课铃响了， 我急忙向教室跑来， 见二老虎和几个同学， 笑咪咪地挤在教室门口迎接着我， 二老虎举着吃剩下的槟子小核， 像是举着胜利的小旗，在我眼前晃动。我明显闻到同学嘴里的香气，我的心彻底凉了，眼泪默默流了下来，为了那个槟子，也为被愚弄的心情。
　　我把二老虎几个同学骗吃我槟子的残暴行径， 告了班主任。 班主任听后气愤不已，脱下鞋，用鞋底使劲抽打着几个同学的屁股， 孩子们哭着叫着， 当时我听着也很揪心。
　　后来， 二老虎被他爹揪着耳朵， 给我送来两个黄元帅苹果。
　　娘说， 孩子之间都是闹着玩的，没什么事的，不要还苹果了。
　　李队长说，理是这个理，但必须让孩子知道什么是对和错啊。
　　二老虎和他爹走后，娘对我说，不管东西有多好，只要不是自己的， 千万别打歪主意，否则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今，李队长和娘去世20多年了，我也是40多岁的人了，他们的话我一直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