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将来，可否许我添一件新衣

皎月苍穹

    北方的四月，放眼望去，依旧残留着旧年里深秋的萧瑟。偶有几簇春的眉眼悄悄苏醒，只星星点点的绿，便预示着将会有一个繁盛的春天降临。那么，此时，我能做的，恐怕只有等待了。等待着春天它攒足了劲头，然后，只一个哈欠便能吹得人间春色四溢。
    到那时，我希望每一抹春色都不同旧年，每一朵花儿都不是旧颜。
    我本不厌旧，但只因旧的东西有时着实伤人。
    就如同一件旧衣，丝丝线线里，穿梭着的，都是忘不掉的回忆；褶褶皱皱里，拿捏着的，都是放不下的心念；还有那盘在领口的蝴蝶结，更是如同旧日里的誓言停落在心头，风儿一吹，就会生生地扇疼了记忆。
    依稀记得，那一年，也是春将来，在家乡的服装卖场里，一件水蓝色的衬衣，勾去了我痴痴的目光。那个卖场，实在是不够繁华，甚至有些萧条，只一个简易的棚子，几家商户就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卖场。然而，那样简陋的环境，并没有影响我对那件衬衣的审美：一袭水蓝色的纱，俏丽的泡泡袖，领口打着飘逸的蝴蝶结，结上缀满了零星的珠子，使这个蝴蝶结显得更加动人。
    精明的老板娘，早已看穿了我的心事，极力地鼓动着我，而我，摸一摸羞涩的口袋，连张口询问价钱的勇气都没有。
    “阿姨，把这件衬衣包上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身旁响起，我循声望去，是你。还没有等我回过神来，你已经把包好的衣服塞进了我的怀里，轻轻地说里一句：“照毕业照的时候，别忘了穿上它。”然后就急急地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做的最执着的一件事情，就是每天日落时都要把那件衬衣洗净，然后，再于第二天清晨把它穿上。因为，我知道，在每一天的阳光下，都会有一双少年的眼睛，在追逐着那只蓝色的蝴蝶。
    毕业的日子终于到了，在那个大家都穿着短袖衣的日子里，我依旧固执地穿着那件水蓝色的长袖衬衣。可是，在集合的队伍里，我却找不到了你的踪影。
    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只因自卑，你惧怕照相，于是，你逃掉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得有些可笑的理由，使得这许多年以来，我只能把你少年时的模样和那件水蓝色的衬衣都镌刻在我的脑海里。
    有人说，一粒沙子里有一个世界，一朵花儿里有一座天堂，那么，谁又能告诉我，一件衣衫里又会有什么呢？
    一件衬衣，早已不再穿起，却在无意中发现，从那以后，所有的衣衫竟然都是它的翻版：泡泡袖的肩头，蝴蝶结的领口。纵使衣服的颜色换了又换，蝴蝶结的样子变了又变，而这两个元素却始终没有缺失。
    我想，我是病了，病在那肩头隆起的寂寞的思念里；亦或是醉了，醉在那领口坠着的翩翩的梦幻里。若这是病，流逝的光阴，你为何不赐给我一剂遗忘的良药？若这是梦，那日渐暗淡的水蓝,你为何不早日隐退我的幻梦？
    一直渴望，往事能伴随着时光一路前行，幻想着，若是那样，我就永远会是你初见时的模样，那只蝴蝶，也就会永远锁住你流转的目光。然而，时光踯躅前行，往事早已被沉淀在春天最深的角落里。今天的我，早已不再是那懵懂的少女，那蝶儿，也早已褪去了双翅上华丽的色彩。而你，是否还会忆起那年少时让你心旌摇曳的蝴蝶结？
    又是一年春将来。我抚摸着那被时光浸染过的衣襟，那衣襟上，依旧完好地保存着你递给我衣衫时留下来的双手上的温度。而这样的温度，即便是隔了葳蕤的光阴，依旧灼伤了我的记忆。
    那么，可不可以让我把这件旧衣典藏，将其置于高阁，然后，许我添一件素淡的新衣，不为讨得春天的欢喜，只为让自己在这个融融的春日里能够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