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杨花飞

一缕阳光

    离开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回去也是多年以前的回忆了。当初满怀欢喜的离开，是少不经事的朦胧，最终物是人非的离开，是遍尝沧桑的无奈。最后一次离开就不想再回去了，我也知道就是再苦苦的缅怀，也回不到过去，那曾经的朴实无邪，那曾经天真的欢乐。已经如白驹过隙，遥不可及了。而今天，杨花却漫天飘飘而来，弥漫我的眼，迷失我的心。那种站在海角回望天涯的冲动再次真切的袭来。没有冰冷的风，雪却再次飘落，阳光里温暖的五月，随风飘舞的是无根的杨花，还是无根的我。
    杨树守护着我埋在深山里的家，家守护着不会离开的父母，杨树的盼望是飘飞在风中的杨花，杨花没有发芽的希望，却被希望牵着离开，天涯才有更宽阔的视野。父母的根深埋在茂密的庄家地里，父母的希望是我，那年初夏杨花飘飞的季节，他们站在村口的杨树下，挥舞的手像风中的树枝，看着我伴着满天的飞絮消失在山的尽头。我不知道在遥远的海角，我会不会像那轻飘飘的杨花，注定无根。只是我离开过，回来过。山里有我永远的寄托。
    离开的那年春天，初一的我，带着全班同学去让杨树生根发芽，男孩子脱掉鞋子，猴子般敏捷的爬上高大粗糙的杨树，砍下一根根树枝，我们女孩儿就在树下。把那铅笔粗细的枝条剪成只要三四个芽的插扦，然后在老师的带领下，翻地起垄，把那细小的枝条插在松软的土里，那天我们知道了，杨树虽然开花却不会有种子，柳絮杨花是漂泊的代名词，因为这样，杨树选择了与众不同的生存方式，它的根它的枝条就是它的种子，就是它的希望，而这种极易生根的希望，是一般植物所不具备的，是一般人所不理解的。他们理解一句古诗的局限比理解生命的内涵更容易。我想起了，课本上的那句古诗，柳絮杨花无差事，唯解满天做雪飞。可是有谁能知道，杨柳所面对的生存环境呀，一个选择了干渴的高原，一个钟情于流水的河边，一个缺水，一个没土。种子怎么发芽？然而对于灿烂的渴望它们却默默的最求，就是面对无果，面对不理解，甚至面对嘲笑，开花，飘舞，漫天如雪在初夏的阳光里，纷纷扬扬着生命对于灿烂的渴求。难道是错吗！
    那年秋季，我带着全班同学，杠这我们繁育的树苗，让那些坚强的生命开始守护我们公社里的第一条柏油路，那是我在学校在的最后一件事，那是我关于同学们的最后回忆。那年秋天的雨季，我在飘飞的杨树落叶间离开了关于繁盛的梦想。第二年春天杨树发芽的时候，我离开它们的守护，去了遥远的海边。
    再次回来是十年以后的事了。那条通往外界的柏油路依旧宽敞平坦。因为它能给山里带来快捷和财富，而守护马路的杨树们却死了，初夏的阳光里没有了曾经的飞舞，只有干枯的树枝，绝望的向着蓝天伸展着僵硬的希望，那一颗颗高大的身躯被扒光了树皮，灰白的树干暴露在刺眼的阳光里，像一个个僵硬的尸体。而树下是已经孕穗的麦苗。那些长满身体的眼睛就那样哭诉着，真的那些杨树们不如麦苗，带不来财富，带不来希望吗？青草的追求是拉帮结派的拥抱，树的追求是卓尔不群的孤独。这些是那些甘愿蜷缩的生命所不能理解的，但世人能有几个会认同那种痛苦的孤独呀！我所有关于美好的记忆，关于那个秋雨季节的温暖就那样被残酷的凌迟了，我再也找不到有关故乡的记忆了，甚至祖坟上那我亲手种植的柏树也死于冬季的野火。衰败的祖屋，枯萎的葡萄藤，杳无音讯的火焰雀统统淹没在开山炸石的硝烟和粉尘里......
    离开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回去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又是杨花飘舞的初夏，我守着风的方向，杨花般飘远，向着遥远的天边，心里却有一个不肯老去的希望，会不会遇到一朵迎我而来的杨花，它会不会从天边的山里飘来，它会不会对我说，那个属于飘舞的季节已经再一次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