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源文苑

标题: 看电影(张艳东) [打印本页]

作者: 金莲川文学    时间: 2016-11-1 17:01
标题: 看电影(张艳东)

  世间上有几种偷,因为偷的物品的特别,就可减轻一些偷盗者的负罪感和耻辱感,比如偷书。类似的还有偷看电影。说是偷了,其实胶片还在人家手里,没什么损失。像恋人间的情话,感情上来了,要把心掏给你,其实怎么掏,都还在他肚里。日后翻了脸,也不能当个账的算。
  我小时候有一大乐趣,就是偷看电影。那时在念小学,学校也会组织去看。但毕竟念得不是电影学院,看电影不是主业,所以小水解不了大渴,想解渴还得靠偷。小县城最早放电影都是敞门入场,入口处没有把门的,一两毛钱买了票,挺着脖子就进去了,也给我们这些没钱买票的孩子提供了便利,跟着往进混。可就有不知趣的大人占公家的便宜,扰乱了我们的好事儿。慢慢电影院的经理发现,售出五百张票,进去八百人,才明白道德的约束力是有限的,逼得经理失去了人情味儿,开始设把门的,凭票入场,一下子把我们苦住了。可再好的制度都有漏洞,漏洞都是给绞尽脑汁,孜孜以求的我们准备着的。那时的电影院四面都用高墙围着,设个岗楼,就是个监狱。“监狱”有腰粗的树,我们就先盘上树,盘到和高墙平的位置,把小身体扭成麻花,勾住高墙,努一下力,翻过去。这时我就特别地相信,人真是猴变的。然后就是最高难的一跳,咚的一声,落稳了,闭住气,听四下的声响。除了礼堂里传来诱人的剧情声,夜静得像醉了酒。然后就开了礼堂的小南门,假装有票似的进去。抬眼看到巨大的宽影幕上晃动的人影,心里是那么的亮堂。小南门是个通往厕所的路径,不断地有人出进方便,容易鱼目混珠。
  可电影院查票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时间不长发现了这个漏洞,就守在小南门等“小兔崽子们”。可兔崽子们依然前赴后继,以身试法,不疲不倦。想想道理很简单,在白色的风声里依旧顶风作案,说明总有漏网之鱼。
  小南门有难度,我们就得开辟另外的渠道。没费劲就发现,电影院的铁栏杆大门下面的空档,有文章可做。唯一不称心的是,大门距离电影院的办公室很近,十几米的样子。所以钻得时候得迅速敏捷,把握时机得精准,稍一拖泥带水,就会被揪住耳朵。耳朵本就不是揪的东西,可长成让人揪的样子,你说气人不气人?细想还有,门耳,壶耳,吊耳,引申成“把儿”“环儿”了,就是揪的物件。再早还有:“诸侯盟,谁执牛耳?”,幸好是牛,要不情何以堪!
  好在电影院的日子过得肥,工作人员少,顾此失彼。其实说到底,也有没把我们当回事儿,就是给人家添个堵。我们呢,一边享受着免费的乐趣,一边体验斗争惊悸,日子除了过得美妙,还阳光灿烂。
  老话说,常在夜里走总能碰见鬼。咱玩得就是心跳,不正面遭遇一回,对不起乐趣四伏的童年。
  很清楚地记得那是个下雪天。电影的名字叫《庐山恋》,在那个年代是少有的爱情片。所以电影院里人满为患,一天演四五场,也不能冷却压抑住人们心里的热火。我进去的晚了,被挤在最后一排,看不到,就站在椅子的靠背上。这部电影有接吻的场景,当张瑜慢慢仰面躺在草地上,郭凯敏徐徐伏下身,还没怎么着,礼堂里尖叫四起,口哨骤响。我看见坐在最后一排的恋人,女的突然把头扎进男的怀里,羞得不敢看,男的借着昏黑,暗通款曲,耳鬓厮磨。我那时年幼,不大懂风月之事。所以被查票的,薅住耳朵,踉跄地拽出去时,并没觉得遗憾。遗憾的是,和下一场开演的《少林寺》依依不舍,洒泪而别,尽管看了不下七八遍。
  生擒我的是个老男人,长得也不凶。其实他对我是老面孔了,可单方面的认识,没有一点用。就像你熟悉的明星,却不能当做朋友一样。我一面护着耳朵,一面随他走。近了墙角,看到一把扫帚。他让我拿起来,手臂很有气势地朝地上挥个圈,我说全扫了?他照我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踢一脚,还被地上的雪差点滑倒,自己先笑了,说:小兔崽子!结果,我基本把半辈子的雪都扫了。
  一晃过去三十多年,这些记忆已经陈着旧,泛着黄。但在你失去的岁月里闪着迷人的光茫,让你在韶华飞逝的今天,还能感知到曾经自己如此的快乐过,站在今天看,生命过程就是一段回忆。
  最近几年,还在街上碰到过这个人,只是完全地衰老了。看着他慢慢走着的背影,温暖的往事弥漫开来,可只是那么短暂地一闪,那些诗意温暖,在我身体里悠然而过,我被一种难言的幸福感墓地击中,轻轻地战栗着……在那一刻,我真想喊住他,和他重提旧事,却担心会不会吓他一跳?怪我有病?
  一些美好,只适合独自品味自酌,是不能说的,像场漂亮梦,又像魔术的机关,掰开了展示给你看,便魅力尽失。你远望枝头上的小鸟,你不敢惊动,你知道好东西都是那么地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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