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人生（高建军）

金莲川文学

　　过眼云烟了。多年之前的事，局却未了。
　　第一部手机，是我的兄弟送的，旧的。用了多年，之后还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换了又换。比如在十八米高的电杆上摔落，睡梦中被小偷入室盗走，途中遇雨无躲，被水淹了。QQ号虽然一直不变，可好多人事却再不相逢了。家在一年中，总要迁几次，这让我想起了老家春季的游牧，寻逐水草。总希望你们还在附近，如星星点点的马莲花，丛丛簇簇的芨芨草。
　　最初登录QQ附近，也是因为烦躁或无聊，暗地里寻一个可以独自，冷眼看人生的去处。刷一条一条的动态，如下一级一级的台阶，渐渐的置身于一个很深的地下。这是我想象中的什么呢?灯火微醺，空气浓稠。哦，对了象个挤满了温度的气球，一有刺破，便是伤感爆了。都是来自故乡，天南地北，一样的初心，为了寻找一个最好的自己。际遇如风，吹残一堆秋天的落叶，又吹醒一片春天的芽，旋在这个最便宜的角落，歇息避风洗尘。这就是我手机上的QQ附近，走出去的人或成或败，再也不回这里吐槽发泄，和自我安抚的炫耀。其实，过几天再看，都是些毫无来由倾诉，向谁呢?这和我打开这个QQ功能时心境大不一样，瞬间便再也冷不下去，大部分的内心，没有你看到时那么风光。顾影自怜，谁的身上没伤?
　　刚搬了一个新家。幸好离旧的不远，还在很省事的附近。借了一辆三轮车，和老婆两个人大半天就安顿下来。房租还算合适，其实我也就这一点图头。只是水电常停，好多个黑灯瞎火的夜晚，电压不稳，旧货市场上掏来的电扇，好像我不是它的主人，带转不带转的冲我翻白眼。关上窗户，我假装躲在嘈杂之外，没有天空和星星，也没什么可遥望的。刚煮过晚饭的烟火气息里，满屋子都在流汗。若在老家的这个时辰，我是最愿意出去走走的，或者村外的田野，或者邻家的小院。可此时最合适的去处，也就这个十平米的小窝了。门前的马路一直在堵，大车的鸣笛总是盖过小车，浮尘在刺目的光束里挣扎，如一群舞蹈的魂灵。人流也无处可躲，寻着路两边的暗影，没有面孔，只见匆匆而过。此时，手机冷丁响了一下，是一位朋友迟回过来的一条信息。他说他正在修理拉杆行李箱，坏了一个轱辘。忽然，拉杆箱的轱辘和水泥路面磕碰的声音，从我的心头滚过。人流，站台，汽笛，叨在嘴角或捏在两指间的车票。一步三回头，或一路不回头。一句想不起何时何处看见的话突上心头，你给了我一个江湖的梦，我却看不到江湖的边。
　　不由自主，又打开了附近人的动态。这很多时候让我有置身车站或站前小酒馆的感觉，来来往往，如风扑面。兰冰说，忙碌起来，心情美美的。我猜想这一定是一个闲不住的女孩，乐视向上，被梦想催促，再累也美好。祝你好运吧!这条动态让我心静了许多，汗也稍收。黑玫瑰说，重逢的我们别来无恙，如果记忆可以赎回，我最想追回我们那段过往。这么文艺的呢喃，我一时就看不懂了。也许，这孩子正在为什么心事怅然若失。不过观其网名，倒也有些无羁的模样，黑一点不怕，盛开就好。无论怎样的坎，相信你能早日过去。北方之北说，我好想活成自己渴望的模样。这应该是个男孩子，和我当年差不多，可惜我最终也没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很想回他一句，可想想还是算了，一些渴望，还是留些时日吧。比如我，一身朝如青丝暮成雪，还是难免渴望。心碎无痕说，今天难得休息，玩得开心……还付了一张图片。几个年轻人笑颜开，大部分画面被举起的啤酒挡住着，可我还是认出这就是不远处对面的一个小酒馆。我顾不上做饭时也常去，饭菜虽然低档，但价格便宜是最大的诱惑。灯火昏暗，人声嘈杂，一地永远扫不尽的垃圾，上一桌吃过的残席，大都是下一桌的食客自己收拾，嘴里不忘紧催着老板老板娘。这一份随意倒合适了一些随意活着的人，也有偶尔喝多了，就还想再喝，不想离开，象游荡的孤瑰，再依偎一会温存。
　　感冒了的大都在想家，想一碗热汤面。失恋的发誓永不再爱了。海棠依旧说，红也瘦了，绿也瘦了。生存不息，动态不止，我还是休息吧。工友打电话来说明天有活干了，我比那个房租到期又恰遭失业的人暂时幸运。哦对了，还有一个说，刚发了工资还没到家，公交车上钱包就被小偷窃去了。一个月的血汗，然后是一个泪流的很长的表情，有一些液体，从我的手机上滑落。
　　新的太阳照在那条依旧的街上，几个清洁工人正在忙乎，依然人来人往。隔夜疲惫和伤痛，欣喜和欢愉，都已不在今晨的脸上。我确实认不出来，谁昨夜喝高了，谁今晨哭醒了。有一对结伴的兴高采烈，有一个独自的默默前行。有拉杆箱轱辘磕碰路面的声音从我耳边路过，是昨夜说北京我来了的那个吗?唉，也许是说再见了北京的那个。梦想的点燃和破灭，在我的心头，都有一样的火花闪过。
　　又搬家了，这次是秋末，一场大火的缘故。很庆幸我又在附近找到了房子，虽然租金贵了点，但总比无家可归强。只可惜匆匆忙乎之间又遇雪雨交加，手机又被泡了。重新下载了QQ，却换了几次也找不到原来的那个板本，没有附近人，也没有附近动态。正应了一句话，走着走着就散了，别问为什么。只是偶尔在清晨的街上，看人品忧乐。与一些天亮时分不动神色的悲欢擦肩，还是老习惯，时而默默祝福，时而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