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张艳东）

金莲川文学

　　世间的事，说到戒，大凡顽固到一定程度了。程度连着日月的久深。算起我的烟龄来，会吓一跳！初中时就已经抽得老练，寸长的烟灰端的很稳，不易掉了。最早的尝试是在农村，几岁忘了，总之很小，小到有些梦幻，怀疑是不是有这一码子事。
　　模糊地记得，是个夏天的傍晚，天色将尽，月高风不黑。趁着薄薄的夜色，我们几个小玩伴，去队房子里偷公家的账册。当时还是大集体，不过正在往破败拆散的路上走，不然哪容易得手！满地的账本，堆在少了玻璃的房子里。账册很硬，纸张白而锋利，不小心会割破手。可这是不顾的。偷的目的，是用来写作业，或当图画本。几个人依次地攀上窗台，缩小了身，跳将进去。账本在月亮地里，泛着青白的光，这光有助于我们手手不扑空，并不诗意。然后就不客气啦，揣啊，搂啊，抢呀。那叫个高兴！现在想，翻出来之前，该喊芝麻开门的，实际上从里面拔了插销，直接走了出来。之后，月亮便给提了灯笼，让我们尽情地分赃，享受劳动的成果，以及体会做贼的惊悸。分罢了，就抽烟。有庆祝意思。像老农锄了一遭地，累了，在田头点一锅子，烟雾裹着空乏次第远去。除了苦呛，真还没有别的记忆。烟是卷的，漏风，腮帮子酸。
　　有戒烟的念头，并试着行动，是近几年的事。一来，烟对身体的坏处日益明显，比如早晨咳嗽干呕，晚上胸闷憋气，怕日子长了，小身体怕抗不住。二来，一直羡慕不抽烟的人，没有烟臭，清清爽爽，文明得很。三来，省了钱，干啥不行。四是，抽烟很麻烦。烟瘾不知啥时来，没防住，盒空了，又忍不了，麻烦就开始啦！深更半夜去街上跑烟。都黑了灯，老远望见亮光，碰到救星似得。要是赶上雨雪天，更腻歪！回来赶紧钻进被窝，扯着往开拆。栽在嘴上，却没火。翻箱倒柜地找，犄角旮旯地找。寻见火机，磨破手，火星乱溅，贵贱不出火，心里的火却往外窜。
　　这还是好的，毕竟盒里有烟，有冰还愁花不了水？怕得是光有火，瘾头逼上门，有钱花不了。犯了病似的当地乱转。墙角处，花盆里，床底下，找得那个辛苦！西天取经也到了。一般来说，这个时候，皇天会睁一次眼。把找到的小心排好，挨个地去除烟灰，慢慢地拧，真怕拧出水来。谨慎地手工制作一枚，款型不常见，锥子状，嘴再小也能叼得住，你会发现，这里也有先辈的智慧！而且味道迥异，牌子杂乱，像勾兑的酒。
　　戒烟也有坏处。比如烦恼和高兴时，没有了发酵和排遣的工具。跟你多年了，早就成了老朋友。愁苦和愉快时，伴着，你不离它就不弃。你决定舍它而去，从此陌路。如果伤感的话，就留下最后一支，做个缅怀。日后会慢慢变黄，味道会慢慢变淡。但不妨碍它定格在你人生旅程的某一刻。过往多少年，一些记忆因为它的存在，会复活。它是你回忆的一个切入点，转身的同时你能感觉到，岁月匆匆而逝，它不动地站立原地，而你又脚步忙忙。细听一定又有撕裂的声音，至此山高路远，咫尺天涯。
　　还有一个坏处是，不能按时给国家交税，据说十块钱的烟，每盒含税一块。
　　忍住不抽，已经一个月了。难受其实只有几天，几天里的难受其实只有几分钟，挺一挺，就能过去。剩下的就是佩服自己，比较成功的和烟说拜拜，这是第二次。头一次咬了两个月的牙，到了还是失了节，回到老路上。老马识途，不必引领，依然顺风顺水，舒舒服服。于是明白，生活里好多舒服，都是在走下坡路。按这个逻辑说，现在是走上坡路，爬坡费劲，但玩的是希望，累点也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