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花瓶

惊鸿一瞥

     打我记事起，家中的红躺柜上就有一对绿色嵌花的玻璃花瓶。花瓶做工精细，翠绿色的胎体，透明的包浆，花瓶的立体通透感十强。两只花瓶大约三十厘米高，椭圆形的瓶腹，细短的瓶颈，瓶腹上雕有略显白色的牡丹嵌花。这样秀美的一对花瓶给当年暗淡清贫的老屋增加了几许亮色。

       这对花瓶是母亲的嫁妆，来到我家已经五十多年了。母亲出生在河北农村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姥爷在母亲出生时就许下诺，将来等母亲出嫁时他要陪送半幅嫁妆。在河北当地，女儿出嫁时陪送全幅嫁妆是指女儿一生享用的衣物以及婚房中的全套家具和各种家居用品，至于这半幅嫁妆想来那也是响当当的了。但天有不测风云，姥爷在母亲一岁时就得病去世了。丰厚的家业在孤儿寡母手中失去了舵手的掌管，于是家道迅速败落。及至母亲出嫁时，姥姥能拿出来的,也仅仅是这对花瓶。花瓶留有那个曾经富裕家庭的气息，作为嫁妆姥姥把它们送给了母亲。

       花瓶跟随着母亲，从河北坝下地区一路来到内蒙古锡林郭勒草原落了脚。母亲把花瓶摆放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每天都用抹布仔细擦拭。儿时过年，母亲会想尽办法结余下点钱，买来塑料花插在花瓶里。那时的塑料花也好看，有白色的马蹄莲、黄色的康乃馨、红色的玫瑰和粉色的牡丹。母亲把各色花朵搭配均匀分成两束插在花瓶里，然后用旧报纸再把瓶口的间隙塞满，临最后，还要洒点水滴在花瓣上，让花朵更鲜艳逼真。

       母亲刚刚嫁到草原小镇，离家千里，除了父亲外，她举目无亲。在儿女长大前的那些孤寂日子里，这对花瓶成了她思念姥姥和故乡最好的慰藉。那时的交通非常不便，加上生活的困顿，母亲在我的记忆中仅仅回过一次她的老家。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一天，父亲下班阴沉着脸回来了，我们姊妹几个顿时停止了喧闹，低眉顺眼地忙各自的事情去了。父亲把母亲拉到一边低声耳语了一句，就见母亲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我和弟弟看到母亲哭了，跟着也哭起来。

       晚上母亲开始简单收拾行李，姥姥去世了，她得带弟弟回去奔丧。母亲走后的几日，姐姐会每天用抹布代替母亲擦拭那对花瓶，我也经常看着花瓶盼母亲快些回来。

       回来后的母亲经常一个人看着花瓶发呆。作为姥姥的独养女儿，未能在姥姥去世前守在身边尽孝成了母亲的心病，她发誓不让我们姐妹几个远嫁。但后来，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却是这对花瓶。

几年前为了改善母亲的居住条件，我和姐姐凑钱给母亲买了一个小平米楼房。搬家的那天，姐姐说新房只要拎包入住即可，不让母亲携带老屋内的旧物品。母亲执意拿了那对花瓶，我说这都老掉牙了，赶明去给你买一对更漂亮的吧！母亲装作没听见。

       母亲新屋最显眼的地方依旧摆放的是这对花瓶。近年母亲身体不好，但每日的必修课依然是擦拭这对花瓶。花瓶伴随着母亲从妙龄女子走到白发苍苍的暮年，寄托着母亲的哀思，散发着岁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