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百年童年“史记”

人在他乡

　　我对《中国百年个体童年史》这套书的创意颇为欣赏。主编挑选了九位作者，年龄依次从上个世纪10后到90后，时间跨度近百年，请每人写一本童年回忆。作者都是在北京度过童年的平凡人，回忆的也是一些平凡事，文字皆朴实，求的只是一个真。把这九本回忆连贯地读下来，我们既可感受到不同年代儿童相同的童真和童趣，又能看到从军阀混战、民国、新中国成立初直到“文革”和改革开放近百年变迁的轨迹。打通个体童年史和区域社会史，用童年记忆呈现时代变迁，我认为这个尝试是这套书最有价值的地方。
　　——著名作家 周国平
　　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新近出版的《中国百年个体童年史》，至少包含了有关历史记录著作的三个概念。第一是“断代史”。这套书共9本，从20世纪第二个10年开始，每10年请一个作者，一共9位作者写成9本童年回忆，时间跨度为90年。第二为“个体史”或说“个人史”。历史上影响最大的个人史著作莫过于《史记》，是一部个体史的总汇。但进入《史记》的个人，大都是帝王将相，或者是帝王将相身边人；而《中国百年个体童年史》的主人公大都是普通人，为普通人立传，由普通人为历史作证，让普通人成为历史的主体，是这套书的新意。第三个概念是“童年史”。用儿童视角观照生活，观照时代，必然带有儿童才有的感受。人的成熟往往以遗忘为代价，但历史能帮助我们抵抗忘却。童年记忆是最宝贵但又是最难保存的。这套个体童年史能够帮助我们找回自己的童年，且与他人的童年相连接。
　　这套书还是一套口述史，读来亲切生动，富于家常生活气息。口述史也是个人史，而个人史的汇集，形成了真正的历史。
　　“……多少年以后他会想起这些往事。想起干净的床单，阳光，轻轻飘动的灰尘，荒谬的、傻傻的念头……”(李唐《穿越时空的少年》)。这样的片段令人迷醉。每个人的童年都有荒谬的时候。这是童年才有资格获得的财富。一个人还能回忆起这样的时刻是幸运的。这样的时刻非常短暂，但就是在这转瞬即逝的片刻，获得了生命的永恒。《中国百年个体童年史》，根据书名，也根据作者的叙述语言，有很鲜明的口述史的特征。对个体童年史写作来说，文学性与历史性并不是互相冲突的。冥想和幻想是儿童的特权，对童年的回忆，如果失却了儿童的特点，也是童年史的某种失真。
　　传统的史学观要求客观、真实地叙述历史。读了本书，对这个观念发生了怀疑。既然历史是人(史学家)眼中的历史，书写则不可避免地包含着个人的判断，纯粹的客观如何可能？纯粹的“客观”或许存在，但在人的视野之外，谈论与人没有关系的东西，意义何在？可能性何在？《爸爸背后的菊子》算是这套书中私人性比较弱的一本，作者所叙述的虽然也是个人经历过的生活，但大多是社会性的活动，比如父母所拍摄的影片，作者参加过的社交活动，在这些场合所见到过的国家领导人等等。但即使是这样，也是个人眼中的社会生活，换另一个人来写，可能是另一种面貌。
　　史书的价值之一，是“以史为鉴”。即使是个人色彩、文学色彩浓烈的童年史，在这点上的价值也不比通常意义的历史叙述少。这套书9位作者的年龄从九十多岁到二十岁依次递减，整套书的内容折射了长达百年的社会生活的变迁。对照来看，可以看到社会变迁中，我们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其中，有很多是不该失去的，如某种习俗，某种行为方式，这些习俗和行为方式中包裹着人的心性。这些事物的失去，很可能是无可挽回的，今天和将来的童年将因此而失去某种最珍贵的东西。因此，笔者读这套书的时候，常常放下书本怅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