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皇帝租房记

阳光少年

    戊戌变法失败，光绪被慈禧软禁起来，不能出门，不能发话，也不能接见大臣，堂堂皇帝成了摆设，成了与世隔绝的精神病患者。
与此同时，在距离京城一千公里之遥的武汉市区，竟然又冒出来一个光绪皇帝。
    这位“光绪皇帝”大约二十多岁，高挑身材，白净脸蛋，温声细语，京腔京韵，就跟戏台上男扮女装的小花旦似的。该“皇帝”在武昌金水闸租了一所房子，平常不出门，只要出门，必定带着仆人，他的仆人一副公鸭嗓子，喊他“圣上”，自称“奴才”，不管回他什么话，都要带上“遵旨”两个字儿。
    这对主仆走到街上，自然特别地引人注意。刚开始，大伙以为这是一对疯子，相处久了，又觉得他们不像疯子。那时候武汉已经有了报纸，报纸上登过光绪的照片，好事者拿着照片一比对，咦，还真像，在武昌租房的这位年轻房客还真有可能是光绪本人。
    消息传出，整个武汉都轰动了，小报记者、候补官员、看稀罕的市民……争着抢着去金水闸那边观看，希望一睹“当今圣上”的“御容”。房东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事没事都去“圣上”房子里打扫卫生，无意中又看到了一套龙袍和一副玉玺，这回彻底相信了，认定光绪皇帝果真从宫里逃了出来，到武汉避难来了。
    打这儿以后，“光绪皇帝”开始在武汉过神仙日子：房东和街坊每天一大早都去他房里请安，升斗小民在街上见了他都行三跪九叩大礼，大小官员都梦想着指日高升，马不停蹄地给他送上厚礼，盼着有朝一日慈禧归天，“圣上”复位，自己跟着飞黄腾达。
    直到有一天，张之洞听说了这件事。张之洞见过世面，先往紫禁城发了一封密电，打探打探光绪皇帝到底有没有离宫，得知没有，赶紧把武汉这位假光绪抓了起来，交给武昌知府审讯。一审讯才知道，假光绪是个戏子，进宫唱过戏，宫里人都说他长得像光绪，于是他在北京雇了一个下岗太监，跑到天高皇帝远的武汉冒充皇帝行骗来了。
    从咱们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上述骗局漏洞百出，其中最大的漏洞是租房——皇帝要多少钱有多少钱，随便拿出点儿宝贝都能换一所豪宅，怎么会沦落到租房那个地步呢？那个戏子居然带着仆人租房，肯定是冒牌货嘛！
    但是如果用清朝人和民国人的眼光来看，租房并不是漏洞，因为皇帝也是有可能租房的。大家都知道末代皇帝溥仪吧，他在1924年被冯玉祥的兵赶出紫禁城，没地方住，只好跑到天津租房，而且租了十几年。换句话说，溥仪这个真皇帝也有过一段不短的租房生涯。
    溥仪租房的地点位于天津日租界，刚开始租住张家花园，房东当过清朝的官，拿他当旧主看待，尊敬异常，一口一个“圣上”。但是尊敬归尊敬，房租照收不误。后来日军侵占东北，日租界不能住了，溥仪又搬家到英租界，还是租房，房东是民国的官，同样要按时交房租。再后来日军把溥仪带到旅顺，进而又带到长春，让他做伪满洲国的君主，他的租房生涯才告结束。
    溥仪并不是买不起房，虽然说清朝完蛋了，国库归民国了，但他的私人财产仍然多得吓人。他在东北有矿产，在蒙古有土地，张作霖替他保管并打理，每年给他账上汇去巨额收益。他从故宫里逃出来时携带着数量惊人的金银珠宝和名人字画，这些东西变卖变卖足以支撑一支庞大的军队。事实上他也确实养着一支军队，由保皇党人秘密组织的军队一直试图“复国”，其练兵支出全由溥仪来买单，平均一个月就要花掉10万两银子，而当时溥仪租住的张家花园才值30万两，省出来仨月的军费就够买一所大别墅了。
    可是溥仪不买房，他只租房。也不光他，那时候几乎所有的权要在下野之后都是靠租房来解决居住问题。曾经帮助溥仪武装复辟的辫子军将领张勋被打败以后，先是逃进外国使馆避难，风声平静了又搬到北京一条胡同里安家，他安家的地方是前清大臣荣禄的产业，他成了荣禄的房客。后来张勋听人说荣禄的房子风水不好，于是退租，又去安定门内极乐寺一带租房，租的是前清太监小德张的产业。
    张勋、段祺瑞、吴佩孚、孙传芳、冯玉祥、齐夑元……这些旧军阀一旦下野，一准找个安全地方过寓公生活。什么是“寓公”？就是房客嘛！
    皇帝不差钱，军阀也不差钱，为什么不买房？为什么要当房客？个中自有缘由。什么缘由？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