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他们－－《从正午开始的黄昏》创作谈

胡学文

       这是个信息泛滥的时代。一个村庄、某个角落发生点什么，可能不出半天就传遍世界。反之，世界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几分钟之后你可能在一个角落获知。什么都掩藏不住。为什么要掩藏呢？吆喝兜售还嫌慢，还嫌不过瘾。于是，我们什么都能知道。上至天下至地，甚至某家小孩用的尿不湿什么牌子也清清楚楚。我们与世界，与他们是一体的，亲如一家，但隔膜依然存在。不但存在，反越来越深，我们与他们的距离愈来愈大。
       曾经看过一幅漫画，两个耳背的老人相遇，甲问乙：干吗去？乙说，钓鱼去。甲噢了一声，我还以为你钓鱼去呢。话极简短，意蕴却深。其实不止那两个老人，我们何尝不是如此？一个人是一个巨大的世界，每个人都在按自己的方式想像和言说，那里面杂浮着种种隐秘的渴望，犹如一条条鲨鱼，时时要吞噬和防备吞噬。当然那也是有光的世界，因为惧怕黑暗和寒冷，我们更需要光亮和温暖。很难进入——敞开的同时，可能又竖起另一堵墙。
       为什么人有时活在幻觉中？答案不尽相同，但肯定的是每一种幻觉都是一个世界，都有存在的理由，比如小说中的他。
       我过去住的地方与福利院相邻，相距不过 十米吧，坐在客厅，常听到对面的精神病患者唱歌，还能看到她们吃饭的场景。有时，窗户这边的我与对面的她们对望，我很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对方是否也想弄明白我在想什么？朋友是那儿的医生，关于她们，我了解一些故事，仅此而已。一楼是孤儿院，我常去那个院子，那些孩子的名字我能叫出不少，我站在那里，看他们游戏和争吵，听护工和他们说话。妈是什么？一个孩子曾这样问。被偶尔听到的一句话击穿，这不是我个人的经历，相信每个人都有过。他们简单，他们也复杂，不错，依然是一个巨大的世界。
       一个女孩就这样迈着她独有的步伐向我走来，野气，蛮横，倔强，自卑。写了秘密，但目的不是为探寻隐密。了解她，也并不了解她。目光漫过去，是她周围的世界，想追寻她，但更想探究她与世界、世界与世界的通道、切口。
       是的，进入是困难，但也是必须的，并不仅仅是小说家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