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往事 湿地情

等待的女孩

    我家住在松花江南岸的张麻子屯，距屯西2公里处有一片湿地，虽然只有六七公顷，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潺潺溪水，茂密的丛林；绵延起伏的丘陵，碧波荡漾的湖沼；飞禽、小动物、芦苇、蒲草……曾是我少年时代的乐园，为我留下美好的记忆。
　　冰消雪化的时候，黑土地刚刚睁开惺忪的睡眼，湿地便率先向人们发出了春的信息。在金达莱的挑逗下，各种野花争芳斗艳，小溪流水叮咚作响，候鸟回归绕枝歌唱。这时湿地是婆姨们的天下，大姑娘、小媳妇乃至老态龙钟的婆婆们，三三两两结伴到湿地挖野菜。我们小孩子家也不甘寂寞，跟在妈妈屁股后，成为娘子军中的一员。其实我们这些小孩子挖野菜是假，游春是真。随手折柳枝，拧成哨子，吹响一支支欢快的迎春曲；到小溪里抓开河鱼，端上餐桌给爹做下酒菜。
　　春季是农家的苦春头，吃了一冬咸菜大酱，野菜就成了美味佳肴，好在湿地可以满足供应，而且品种繁多。诸如婆婆丁、苣荬菜、柳蒿芽……这些野菜不仅饱了人们的口福，而且有清火解毒作用，把人们一冬天的燥火驱散得干干净净。
　　几场春雨过后，湿地草长莺飞，野菜拔节疯长，湿地就像铺上了一层绿毯。春耕过后，我们这些小伙伴便赶着自家的牲畜到湿地放牧。这时湿地便成了“官”的乐土，什么猪倌、牛倌、羊倌和马倌，总之没有一个兵。湿地水草肥美，是一片天然牧场，牲畜们在湿地尽情地吃啊、唱啊、撒欢啊，我们这些“官”便自找乐趣，有的走五道、拆九连环，有的玩抓特务和打鬼子游戏，也有会过日子的到处摸野鸭蛋或野鸡蛋。
　　到了夏天，水不砭骨头了，我们便到小溪里抓鱼，到湖泊里洗澡。那时鱼特别多，每天放牧归来，我们每人手中都拎着一大串，我们心中有数，妈妈正在家中等着，晚上炖鱼吃。
　　最有趣的是洗澡，湿地中的湖泊有一人多深，我们小孩子是够不着底的。这些“官”当中我年纪最小，除我之外，都是游泳的行家里手，搂狗刨、仰泳、扎猛子、踩水他们都会。他们喜欢到湖泊中间去玩，而我只能站在浅水处擦洗身子。一天，他们捉弄我，硬把我拖到湖泊中间。我上不着天，下不够地，吓得魂飞魄散，手和脚拼命地挣扎，奇怪的是我竟然浮了起来。从此，我喜欢上了游泳，不仅学会了各种游泳姿势，甚至可以横渡松花江。
　　深秋是收获的季节，湿地为我们无偿提供了编织的原料，那一望无际的芦苇和蒲草，是我等小孩子争夺的战场。小孩子们各有领地，赛着劲儿地割，打成捆倒腾回家，然后由妈妈分别加工成炕席和草鞋。那时候家家户户都铺炕席，用芦苇编的炕席，光滑、细腻又美观，是炕席中的上品。妈妈除操持家务外，三五天便可以编一张，我爹便拿到集市上去卖，换回一些油盐钱补贴家用。而用蒲草编的草鞋就更神奇了，别看是用草编的，却非常暖和。那时北国的冬天，气温在零下40℃左右，真叫嘎嘎冷，用当地人的话说，出去撒泡尿得用棍紧拨拉，要不就冻成冰流子了。可大人孩子都穿着草鞋却不冻脚(在外劳作者除外)。草鞋毕竟是用草编的，经不住磨损，尽管用皮革加上底，用粗布护上帮，一冬天每人都要穿坏好几双，每个家庭不得不多储备一些，多余的就拿到集市上去卖，当时也是家庭的一项主要经济来源。一想到收入，编织的劳累就化成了喜悦。
　　落雪了，北国大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黑土地开始休眠。一些小动物诸如野兔子、黄鼠狼和狐狸在山林占不了一席之地，一望无际的白皑皑大地又没有它们的藏身之处，湿地丛林便成了它们的栖息地。
　　雪地撵野兔是件惬意的事情，别看野兔一纵三尺远，平时是赛跑冠军，可是在雪地里却失去了往日的风采，一跳便陷进了雪窝，再也跳不起来，和野兔赛跑就成了我们小孩子的长项。只要见着野兔的踪影，不消几个回合，野兔便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
　　我们还到湿地丛林中去下套，动物经过时不小心被套住，它越挣扎扣得越结实，越无法逃脱。其实现在想起来，当时冰天雪地，动物无处觅食，饥饿难忍，为了生存外出寻食也是无奈之举。
　　前些日子回老家探亲，和本家三哥唠起了湿地。三哥说，上世纪70年代开始湿地就已经被周围的耕地蚕食了。他还说，别说湿地了，就连松花江边黑鱼泡、老鱼圈等一些大些的湖泊都被推成耕地了。听后我不禁悚然，地球的肾和肺遭到如此伤害，真是十分可怕的事情。大自然曾一次次警示“地球村”的人们，可“地球村”的人们仍不醒悟，长此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再现诺亚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