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那捧红樱桃

水中花

    小时候因父母工作忙，加之姥姥年事已高带不了我，我就被没有孩子的婶婶带到了她家抚养。后来听父母说，那时我刚满一岁。我在婶婶家一待，就是六年，
    回忆童年，我其实很幸福。叔叔婶婶没有孩子，对我疼爱有加。记忆里，我吃的饭和叔叔婶婶总是不一样，他们是大锅饭，参杂着野菜、粗粮，而我是另用小锅煨出的白米饭。叔叔婶婶的家住在山上，没有邻居，我也就没有能够一起玩耍的伙伴。而山下是一个小村庄，村子里有许多的小孩子。如果那天叔叔婶婶要下山干活，他们就会叫我一起去。每当此刻，我就会雀跃着跑下山，任叔叔婶婶喊破嗓子也不理会，只一心想着：快点跑下去，快点跑到村子里，好和村子里的小伙伴玩。全然不听叔叔婶婶“慢点，当心摔着”的高声叮嘱，全然不顾叔叔婶婶怕我摔倒跌伤的担忧，一路飞奔……
    六岁那年的春天，一日里，我正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在田野间玩耍，忽然看到许多大孩子结伴走在路上，我很好奇，就跑上前去问他们干什么去？看我们年纪小，他们爱答不理地吐出一句“去学校报名上学。”得知他们是要去学校报名，准备上学时。我这个贪玩的孩子就想着，有那么多人去的地方一定很好玩，于是我和我的小伙伴商量也去报名上学。有几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伙伴同意了我的想法，我们加入了前去报名的队伍。到了学校，我听他们说要七岁才可以报名，为了能上学，为了能拥有更多的玩伴，我撒了人生第一个谎。
    “几岁了？”负责报名的老师问我。
    “七岁。”我一挺小胸膛，理直气壮地答道。
    “怎么这么矮呀？”老师追问了一句。
    “我——不长个。”这次是怯怯的声音，我真怕老师再问下去。
    好在那位老师没有继续追问，我那因为担心被揭穿谎言而悬起的心也就落了下来，还有了一丝窃喜，因为其他几个小伙伴都因为年龄不够而没有报上名。那时我们小孩子身上是没有钱的，我的报名费是婶婶第二天帮我补交的。
    开学了，我满怀欢喜地挎上婶婶为我赶着缝制的花布包，一路蹦蹦跳跳地跑到学校。那时的农村学校由于学生数量相对较少的原因，采用的都是复式班教学模式，我们一年级新生和二年级学生在一个教室里上课。老师先给一年级上课，让二年级学生预习功课或是写作业，给一年级上完课再给二年级上课，一年级同学则写作业，看书。现在想想，这样的教学模式还真的挺好，一年级时就可以接触二年级的知识，二年级同学可以复习回顾一年级学过后忘记了的内容。
    转眼到了樱桃成熟的季节，校园操场边那棵高大且有些老态的樱桃树，挂满了由绿变红的累累果实，有几根枝条都被压弯了。太阳光下，这些玛瑙般晶莹剔透的樱桃，闪耀着诱人的光泽。有一个学生实在经不住诱惑，他爬上了那樱桃树。许是樱桃树的年龄太苍老，亦或是它今春承载了太多的重量。一声轰响，樱桃树断了，那名学生也摔了下来。我们这些小学生，看着躺在地上不停呻吟的同伴，都被吓傻了，呆立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闻讯跑来的校长见此情景，立刻指挥两名老师先卸下一块门板，然后把受伤的学生小心翼翼地放到门板上，马上抬着往公社卫生院跑去。后来听说，那名学生摔得并不严重，以当时的情形，可能是受到的惊吓更大于摔伤。送走了伤者，校长又组织了几名老师，他们一起把倒在地上的樱桃树上的樱桃全部采摘了下来，足足摘了几大箩筐。我小心眼儿里正想着：校长会怎样处理这么多樱桃呀！就听到校长喊全校师生到操场集合，我们心存不安地来到操场，按班级站好队，本以为校长会训话，批评我们，却发现主席台上排放着那几框樱桃。校长说了什么，我早已经不记得，我只记得几位老师抬了樱桃到学生跟前，让我们伸出双手并在一起，拢成一个碗状，老师便一人一小碗地往我们的手中倒樱桃。那满满的一捧樱桃，至今还呈现在我眼前。既有对它甜美味道的念念不忘，而更多的、让我刻骨铭心的则是校长处理这件事的方式，没有责难，只有分享和品尝!
    至此，我从高年级同学的私语中也知道了，在我上学之前，每到樱桃成熟的季节，校长都是这样处理那些摘下来的红樱桃的——全体师生，一人一份，无有遗漏。我的那个一年级的春天，樱桃成熟的季节，校长同样是以这样的方式，分配了那一树的果实。我在那个春天，收获了比之书本知识更为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