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记忆

伊人依旧

    我妈妈是个孤儿，从来就没有上过一天学堂，更不会写字认字，我上学后,曾一笔一画的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我是她最小的孩子，年轻时的她，在我印象里，已经很模糊了。不过，我绝对的相信，妈妈是个很漂亮，而且很聪明的女人。去年国庆节，我搬家的时候，妈妈来了，有一个从远方前来道贺的朋友，之前一直没见过我妈妈，那一天，她对我说：“你妈妈年轻时一定很漂亮吧，你看，现在七十多岁了，脸上的轮廓还是这么好看。”我当时笑笑说：“应该是吧，我还是少女时代时，邻居们老是评价我和姐姐，说我们脸上只有一部分像妈妈，但都没有她漂亮，很遗憾，她年轻时，也许不流行照相吧，又也许是家里穷，她没有闲用的钱拿去照相吧，家里并没有她年轻时的照片，眼见为实，我也想亲眼看看她年轻时的风采啊。”朋友一笑置之。
    妈妈的聪明是有迹可循的，她不认识字，可她的客家山歌唱得很好，歌词咬得一字不差，她没有学过加减乘除，可她的口算能力，让对数字不敏感的我，感到望尘莫及。她没有学过裁缝，可她不用尺子度量，就能给自己的孩子做一套合身的衣服。我曾在心里想，要不是那个时代，那个家庭背景错过了妈妈，那她该有一番怎样的成就？妈妈虽然是个孤儿，没父亲养，没母亲教，可她秉承了客家女人的淳朴善良，对外的礼仪道德，在村里，得到了邻居们的一致肯定。在家里，她更是恪尽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她没有文化，可她懂得用自己的方式教导孩子。记得小时候，妈妈经常给我讲故事，从而灌输一些为人之道。最记忆犹新的是那个被客家女人传为经典的故事，叫做《一女配四夫》。
    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位年方十八的客家姑娘，长得如花似玉，可家境不好，母亲早逝，她过着很清苦的日子。她的父亲爱财如命，看着她一天一天的长大，心里就盘算着如何在她身上发一笔大财。家有碧玉，自然媒婆络绎不绝，踏破门坎。有一位姓梁的小伙子，对姑娘心仪已久，也托媒婆上门提亲，她的父亲提出了相当高的礼金，还把嫁女的日子定了下来，说是如果日子到了，小伙子还没有凑足礼金，就把女儿另嫁他人。梁姓小伙子，也是家境贫寒，眼看结婚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心急如焚，可又无可奈何。而这段时间，贪财父亲欲嫁女的事也传遍了乡镇，很多富家公子哥儿也纷纷托媒婆上门提亲，父亲看到一家比一家富有，提出的礼金也一家比一家高。到了姑娘出嫁的那一天，梁姓小伙子，没有凑足礼金，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仪的姑娘嫁作他人妇，他也抬着花轿来迎亲。到了姑娘的家门前，他大吃一惊，看到了另外三支气派非凡的迎亲队伍，在吵着要接新娘上花轿。梁姓小伙子上前据理力争的说：“她父亲最早是答应把女儿嫁给我的，新娘应该由我来接走。”其他三家也说姑娘的父亲答应把女儿嫁给他们，而且收了礼金，谁也不愿意让步，谁也不愿意空着花轿回家，甚至有人提出把新娘大卸四块，各占其一，在那个荒蛮的年代，这绝不是危言耸听，眼看场面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贪财的父亲这才知道，祸闯的够大了，一个女儿惹来了四个准女婿，应该如何收拾？
    这时候，有人提出，让姑娘自己来选择，可她必须要说服其他三家，他们才心甘情愿的空着轿子回家。于是，在闺房内早已哭成泪人的新娘，在媒婆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顾不得害羞的扯下红盖头，直视着这熙熙攘攘人群。以前的婚姻大多数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几乎是肓婚肓嫁的。四位准新郎于姑娘而言都是陌生的，她很快就在大家的言语间，弄出了大概所以，都是贪财父亲惹的祸。姑娘心里已认定，父亲第一个答应把她嫁给谁？她就上谁的花轿，不管他长得是俊是丑，是富还是贫？姑娘望着那绣着姓氏的四面旗子，在风中飘扬，在父亲口中知道了最早答应的是梁家。于是，她用客家女孩惯用的表达方式，客家山歌，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她声泪俱下的唱道：“吾家本是纯情女，只因家父爱贪财，一女本来侍一夫，何以惹来四个郎。十五月亮十六圆，人生之事古难全，一女只上一花轿，其他三家原路回。吾家现在表心迹，你们好好听着来，果园摘果妹除叶，菜地摘菜妹除黄，六月荷{何}花妹不爱，七月秋风妹爱凉{梁}。”短短的几句歌词，姑娘就除去了叶家，黄家，何家，选定了梁家。迎亲的队伍都被姑娘的聪明才智所折服，取回礼金，灰溜溜的抬着空空的花轿回家了。梁姓小伙子因为坚持，终于把姑娘娶回家，从此过上男耕女织的幸福生活。
    这个故事一直被客家人津津乐道，这个姑娘更是成了客家女孩的楷模。我参加工作后，闲暇时曾经在同事们的面前讲过这个故事，经不住他们的一再怂恿与要求，在他们的面前清唱了这一段客家山歌，不知道他们可否能听得懂？可结果是，他们都捂着肚子，笑弯了腰，那无拘无束的笑声，经过这么多年，仿佛还在耳边旋绕，只是不知道，有谁还会偶尔的想起，那个曾经为他们唱客家山歌的女孩呢？妈妈给我讲这个故事的寓意，不言而明，她是要从我还小的时候，就灌输给我人人平等，不嫌贫爱富的思想。幸好，到今天为止，我也没有做过什么让妈妈失望的事。今天本是个很平常的日子，说不清楚，我怎么会想起妈妈？想起她给我讲过的这个故事？显然，这个故事与现在的时代与社会已经是格格不入了，可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没有忘记，今天写下来，只为一份曾经的心情，留住一抹渐行渐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