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外公遇鬼记

尘小春

       外公遇鬼真有其事，母亲给我说的。之所以称外公老夫子，是因为方圆几十里仅外公一个读书人，代读书信、代回复信，周围乡邻多有求于外公的。特别是春节，书写对联，排长队索要，路远的，干脆打轿子接外公去它湾写对联。门上有对联，猪圈牛栏鸡舍也有对联，要不怎叫六畜兴旺呢。

      关于外公的形象，我没有一丝记忆，我没见过外公。据母亲描述，那时的外公还留着花白枯萎的小辫子，搭在脑后，脸上总是红扑扑的，一日三餐小酒嘛，右手食指常勾着乌灰的小锡壶在屁股后晃啊晃，常年离不开棉袜，那种上了袜底的棉袜，否则，赤脚不会走路。 根据哥的记忆， 外公有十几箱老书，都是线装书，放在阁楼上，像现在的复式楼， 堆得满满的。可惜，后来都叫孙子辈后人糟蹋了，做了纸毽子踢没了。

      外公家是个大地主，五四年发大水前，还有三重的老宅子，就像是北京的三个四合院相连，就兄弟两人，后来分家了。外公极喜喝酒，嗜酒如命，将家产田亩喝的不剩下几个了，只好教书糊口，鸡蛋谷子面粉菜油棉花都可作学费。外公教书极其认真，背书不好，真拿戒尺打手心，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读书背书高兴的时候，摇头晃脑地陶醉了。

      在我们乡下，谈论鬼是家常便饭。外公却是不相信的，大约是读书人，有文化有知识，可是，外公遇见两件鬼事后，谈鬼变色。

      我们家乡地处丘陵地带，山，不高，圆浑蜿蜒，东面，大片的湖水，湖岸边有处小高地，曾经做过许多房子，不知那年闹鬼，都搬家了，经年累月东倒西歪成为废墟，即使这样，还是有鬼故事传说，仿佛那里是座鬼村，有时熙熙攘攘，有时吵吵闹闹......

      外公不信邪，说；“你们谁看见过，眼见为实嘛。”外公定要看个究竟，选择正午太阳高照的旺气，这一点看来，外公已经有些心虚了。便独自一人探访“鬼村”，众邻远远跟随。也是午饭的钟点，外公蹑手蹑脚摸进村里，听到一户“人家”刀剁砧板切菜的声音，心想；这回抓个现行让你们看看，壮着胆子预备从窗户偷看，忽地一盆冷水兜头泼来，惊得外公大叫一声落荒而逃。

      事后，有人戏谑说“信不信？”外公哼哼一笑，摇摇头说；“我还没看清楚。”外公的话也有道理，假设碰巧有流浪人安居呢？外公就后悔，该看看清楚。

      后来，外公又遇到鬼了，这次由不得他不信。

      外公分家时分到一座榨油坊，相邻榨油不收费用，仅留下豆粕菜籽壳之类沥些油自家用，相对来说，外公家的食用油比别人来得容易。也是，外公的榨油坊经常夜里聚了不少长工短工的油灯下，听外公谈古论今。所以，每到傍黑，外公必是要去油坊的，那么多忠实的“粉丝”、期待的眼神，不去太对不起人家，太对不起满腹经纶。

      这天傍晚，外公有点小事耽搁，出门晚些，照例拎了油壶出门，外婆叮嘱：天晚了，不要带油壶随身。我们家乡有这么一说，夜里带油壶之类惹鬼。外公不屑，出门上山了，油坊在半坡上。

      天，好黑，外公觉得不对劲，走了许多冤枉路似地。这时，迎面走来一人，问：“燕矶莫走？”外公指个方向，不想自己身不由己地跟随那黑影走去。外公立时警觉起来，抱住身边一棵小树，疾呼“驼子也---驼子也---”半坡油坊长工里有外号叫驼子的听到叫声，知是不好，忙唤了一帮兄弟前去，解救外公，外公紧紧抱着小树不肯松手......

      打这以后，外公绝不谈鬼事！